然後她搖了搖頭。
“不,你沒有說錯。”
“為母的确軟弱。”
“為母軟弱,蕭郎才會教我在佛學裡尋得解脫。”
“為母軟弱,兄長怕我先喪夫後喪女最終老無所依,才會在你請戰時斷然拒絕,最終卻是在另一種意義上永遠失去了我的嘉嘉。”
“為母軟弱,才會讓小瑜大好年華都浪費在這座長公主府裡。”
長公主像是發洩過後無力地癱坐地上,蕭元嘉則是如雷擊頂,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母親。
良久她才回過神來,聽見自己口中的話音止不住地在顫抖:“你說是父親……”
是和她一樣不信神佛的父親,教長公主在他自己死後,從衆生皆苦又諸物皆虛幻的佛理中尋求解脫?
她說不下去,又換了一個問題:“你說是陳衍他……”
是那個看不起她女子之身,不讓她女代父職而一心寄望她和親救國的廢帝舅舅,因為憐愛親妹,不忍她在必敗的戰場上再次痛失至親,才阻止她披甲上陣?
她還是說不下去,把頭埋在雙手之間,由微微的抽搐漸漸變成激烈的擺動,淚水終于止不住地洶湧而出。
長公主沒有說話,伸手撫上她的背脊,緩緩地給她順氣。
哽咽之間,蕭元嘉終于問出了第一句完整的問題。
“為什麼都不跟我說?”
雙目埋在掌心的她,看不見長公主一向仿佛飄然于世間七情六欲以外的悲憫面容此刻竟是無比溫柔,而又無比哀傷。
長公主一邊給她順氣,一邊輕輕喚她的小字:“嘉嘉。”
“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
或者隻是不想她憎恨自己,又或者隻是希望她帶着不忿、帶着怨恨,帶着一身僅餘的反骨活下去。
“但是不是每一個帶着私心的人,都對你懷有惡意。”
蕭元嘉一下子怔住。她一向覺得自己的母親有如神佛,對世人的苦難無動于衷;卻沒想到,她比誰都要看得更透,隻是不說罷了。
不是每一個她憎過恨過對其大失所望的人,對自己都帶着惡意。
有更多的人,本身是帶着善意,就算那些善意本是對着别人。又或者,在更多時候,隻是帶着無奈。
在這個舊世代當道的天下,身為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女子的無奈。
她其實最需要的,不是和已逝的人和解,也不是和那些她不再感到親近的至親和解,而是和自己和解。
和那個已經不再相信善意,所以一直陷在痛苦之中,再用在自己和世間所有曾經親近的人中間築起冰冷高牆來保護自己的蕭元嘉和解。
她猛然擡首,臉上已是一片平和,隻有點點水光淚痕。
“母親,”她平靜地開口,“我想讓瑾瑜去上女學。”
“善意也好,惡意也罷,我希望瑾瑜不用再聽那些女子就該留在後宅嫁人生子主持中饋的話。”
“我也希望長公主府和陳姓宗室,在朝堂上的世代之争中可以站在屬于變革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