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虎杖悠真沒有以真身到來的緣由之一。在他的前世,曾經讓變成鬼的他吃虧的人,除了那個将他打發的遠遠的膽小鬼王和一見面就想考教他劍術的黑死牟外,就隻有趁着他被大天狗重傷休養時偷襲的禦淺明神了——崇德院那隻大天狗雖然重傷了摩羅,但也讓曾經的他打的很爽,所以不算在内。
“真是能幹啊…别誤會啊,我可不是在說你。”五條悟隻是瞄了那幾個人一眼,又沒什麼興趣地移開眼,他自然是早早發現了羂索的蹤迹,但被阻攔在帳外的他隻能幹瞪眼,“小悠真招惹了不少人诶,剛才過來的路上還碰到一個自稱是和服神的咒靈。”
“也是來找他的哦——”不過被他随手殺(祓除)了。
“是一個穿着紫色和服的漂亮大姐姐喲——不會又是以前欠下的風流債吧?”半是開玩笑的語氣下,隐藏着年輕人自以為隐秘的小心思。
“和服神…應該是振袖般若,當時被某些江戶人當作複仇之神祭祀,祈求複仇的能力。”徹也對那個振袖轉變為的鬼怪有些印象,因為這個鬼怪的誕生與摩羅有些關系,“摩羅大人在擊敗祂之後,将祂就近封印在吉備津神社的鳴釜裡。”
“您無需擔心,就感情上而言,您是初戀。”
“诶~我才沒有問這個喲~”
徹也将這位他名義上的家主、實際上未來的“主母”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徹也好像有些明白為何虎杖悠真說五條悟像一隻喜歡跟狗玩耍的貓了。不高興時候壓下尾巴甩着,高興時高高翹起尾巴擺動的模樣……确實惹人憐愛。
隻可惜……照顧不省心的虎杖悠真已經消耗了徹也幾乎全部的精力,徹也無心抽出多餘精力去留意其他貓和狗。
「跟那個一肚子壞水的老男人和過分正直卻弱小的容器小鬼比起來…五條悟确實是現階段最好的人選。」
「五條家…再怎麼說也是哲彌的同族,當年唯一沒有參與驅逐、圍剿殿下的咒術家族。」
叮叮叮——
悅耳的特定旋律從五條悟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響起。
五條悟先是怔愣了一秒,接着先是鼓起腮幫子,像一隻虛張聲勢的河豚魚一樣,盯着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又很快變作一顆洩了氣的唐棉果(注5),癟着兩片淺粉的嘴唇,用力地戳向那個綠色的符号。
“喂喂~您所撥打的号碼暫時無人接聽,請在【哔——】聲之後留言喲~~”
「我開始想念你了。」
「過來我這裡,悟。」
五條悟沒等對面的人将話說完,便啪的一下戳向挂斷鍵。他突然蹲在地上,他柔軟的白發在周身起伏不定的咒力下,像炸開了絨毛的巨型蒲公英,在咒力形成的渦旋裡蕩漾了起來。幾秒後才揭開眼罩的一角,盯了一會通話記錄,小聲地诶了一聲。
見證旁邊的白毛一秒變臉的氏宗,震驚對方的表情竟然能從強行按壓着不爽的面無表情迅速切換成一臉蕩漾,這比隔壁上國川劇的變臉還誇張。
真好哄。
“…悟大人的聲音夾起來了。”耳根也紅了。
五條家的六眼是不是都自帶不靠譜的基因,上一個一把年紀還在跟自己的孩子争風吃醋的是這樣,這一個…也是這樣。如此天真純粹的性子,缺心眼到不可思議的程度,放在他們那個人吃人的年代,早就被啃得連骨灰都不剩了。這人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不過,倒是比那些個心懷不軌的魑魅魍魉好多了。
“閉嘴!爛橘子!再說話把你打成爛橘子醬哦。”
“您這是在害羞…”
“「蒼」!”
*
21:19
東京千代田區,神田神社本殿
“那個人知道我知道他會給我制造小麻煩,知道我知道他會出現在那裡,也知道我會報複他。”
“……我不是很懂你們到底在想什麼,還以為主上急着想要殺掉他。”——真繞口啊。
“我們有需要借助對方才能達到的目的,多少算是…”——心照不宣。
“羂索找了一個身份麻煩的容器。如果您想留着他的話,您與五條先生的關系可能會因此受到影響。”
“并不隻是那具身體身份的緣故…而是世間萬物本就是不斷變化的,尤其是「人類」。”
“咒術師一方的「玉将」,現在看來是薨星宮那位天元。而出目…羂索的「王将(注6)」…”
“主上打算站在哪一方?”
“唔…私情和趣味,為什麼不能貪心一點,全部兼得呢?”
“……您那是對那個人渣還懷有什麼奇怪的情感嗎?”
“……”
想要殺掉他,吃了他,又舍不得那些對方帶來新奇感和趣味性,從數百年前到現在,那個人總能勾起他被俗事壓抑下來的好奇心。
但是啊…那個家夥又一次對他的東西伸手了。
咔——
黑暗中猝然燃起了一朵火苗。
一根灰黑色的線香被隐藏在黑暗裡的氏正從黑色大漆盒裡取出,湊到火苗前點燃後,又被放入了檀木香盒裡。香盒蓋子無聲地阖上,一股難以看見的輕煙從盒蓋上的雕花空隙裡飄出。
“噫,跟那個陰險的叛徒日久生情要不得。”
咕噜噜——
咔嗒——
“水開了。”和他對話的人選擇回避了這個問題。
電熱水壺被一隻修長的手給拿起,傾斜,剛燒開的熱水被注入如白玉般溫潤的側把瓷壺裡。
嘩嘩——
幾秒後,帶着藥香的茶水從茶壺裡轉移到了志野燒粗陶茶杯裡。
“請用,摩羅大人。”
在茶杯被擺放後,遮掩住這間茶室的門窗的竹簾也被卷了起來,柔和的陽光從外照進來,驅趕走房内的黑暗。
穿着一身寬松家居服的虎杖悠真半趴在一本《東京喰種:Re》單行本上,半張臉貼在手臂上,百無聊賴地撥動着棋盤上那枚「龍王」。在見到那個不符合自己喜好的茶杯放在他的手邊,虎杖悠真撇嘴,将茶杯推遠。
“噫——熱的不要,我要冰的,要很多冰塊。”
“您的茶杯放不下冰塊。還有,一會您的客人就要到了,請您把衣服穿好。”
虎杖悠真瞄了一眼方才給自己泡茶和提醒自己穿好衣服的中年人——他是氏正的孫子許斐西鶴,也是他的夢裡經常出現的黏人乖狗狗之一。——總感覺宗氏的男性自氏正一脈開始,全部像個操心的男媽媽。
真是的,他又不是以前的那個他…
“我要跟你爺爺告狀的…氏正,管管你的便宜孫子。”
“西鶴說的在理,請您至少要把前襟攏上吧。”氏正唉聲歎氣地撿起虎杖悠真随手丢在地上的羽織,疊好,放在一旁的托盤裡,“如此着裝見客,太失禮了。”
“東京和廣島那裡,尤其是廣島…”虎杖悠真看向頭頂呼呼直吹暖風的空調,他的身後出現了屋島的虛影,其上每一個點點星光,都代表着他的手下或是信徒坐标,“桂介在那附近吧?讓他走一趟。”
虎杖悠真還在惦記着覺醒了「三相一體」的少女,雖然擁有這個術式的術師無法使用反轉術式,但其能同時存在三個本體的特性和三個不同術式的優點,令他想起了一位曾經與他糾纏許久的故人。這個姓三好的少女在他看來比那位故人更勝一籌——她其中一個術式名為「異界」,這讓她能夠自由進出他人夢境和在夢境裡發動攻擊,此外,由于她的靈魂位于這個術式對應的夢境世界裡,讓她能規避掉大多數物理攻擊。
這與虎杖悠真的血鬼術「雜·邯鄲」的原理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想要弄到手。
“廣島結界嗎?追捕那個三好氏的「三相一體」就交給垂月和與呂志吧。”
“啊,對了,還要給那個暴脾氣的家夥找一個新容器…要不把三好給他?”虎杖悠真手指點了點下巴,起了點興趣,“她另外兩個術式最少有一個是大範圍攻擊類型的……啊呀,她那時候突然出現在我們的夢裡,還主動攻擊了我,真是吓到我了。”
“那您的遊戲難度就太大了,通關難度會上升…”
氏正不認為這個是個好主意,宿傩本身已經很難對付了,如果再讓宿傩得到了那個女孩的身體,那可是地獄級别的難度。
等等……他的主上真的不是想看詛咒之王化身JK校服和白絲襪的染發小太妹,打架時候爆衣,最後全身破破爛爛的躺在廢墟裡任人宰割的模樣嗎?
氏正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他黑着臉,看着在擺着将棋自娛自樂的虎杖悠真。
什麼惡趣味啊,真是夠了。
咔——
在幾人說話的時候,擺在桌上立着的那個纏着霧藍色發絲的木偶,突然碎裂開來。
“哦呀?”虎杖悠真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眉心,緩解在那一刻開始加重的刺痛不适。
“主上,您的傀儡…是徹也先生那裡出事了嗎?”
“斷聯了。”果然沒那麼簡單進行操控。
虎杖悠真感受着另一端傳來的聯系,移開了折騰那枚「龍王」的手。由于是第一次嘗試在血肉分身上加上他人的咒術,他的本體并沒有距離平将門所在區域太遠,選擇待在七星陣的節點之一神田神社,觀望着戰局。
“那個分身雖然被徹也施加了咒術·影繪(注7),達到即便是悟先生也會被迷惑的程度,但我并沒有像在萬聖節那天一樣,投入大量的血肉和咒力。盡管穩定性和可控性得到提升,賦予的「意志」和「記憶」也相對和緩…我隻能得到一個比那隻叫作奈落的半妖的傀儡稍微耐用一些的消耗品。”
通過與平将門的戰鬥,虎杖悠真已經測試出此法雖然存在局限性,但比起七條完整眼鏡王蛇化作的血肉分身,對精神和能量的消耗更小,除了無法使用複雜的術式和無限疊加使用血鬼術,更适合想要本體維持清醒的他。
虎杖悠真将手掌摁在自己的額頭上,将注意力落在腦海裡的其中一個視野上。他透過了那負責回收和善後的徹也的眼睛,“看”到了在那片血色裡隻是略顯狼狽的長發僧人。
——羂索還活着。他似乎也不意外自己能從虎杖悠真的第五番目的覆蓋式攻擊下存活。
——果然,因為那時候的“約定”,他還是殺不了羂索,而羂索也明白這一點——那個家夥甚至揭開腦殼,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送了個飛吻。
看來這份聯系并不以他死而複活或羂索更換身體而斷絕。
虎杖悠真慢吞吞地站起身子,展開雙臂,看似乖巧地讓兩個今日當值的下屬替他整理好身上的衣物。
“那麼,繞到後方,直取他的「王将」?”氏正任勞任怨地将袴褲兩側的帶子在虎杖悠真的身後交叉,又拉到前方打結,“不過,我是實在無法想象他那一方存在一個可以被将死的人物。”
“我心愛的「龍王」很好用哦,有點小脾氣也很可愛。”因為貓就是這樣的動物啊。
虎杖悠真仰着頭,好方便讓許斐西鶴給他整理衣領。他的眼睛望着天花闆,眼神飄忽,視角卻飄到了不遠處的戰場。
——啊,被長了牙齒的成精腦花調戲了……噫,他要瞎了。
“摩羅大人,裡梅先生已經到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色姬的有些怯弱的聲音。她是氏正那個命途多舛的小女兒——她在畏懼他。
虎杖悠真記得這個女人幼年時因那份詛咒而陷入瘋狂,咬死了她的母親蘇氏,也就是鶴龜的奶娘輝葉後,常年處于抑郁狀态,再加上遇人不淑,最後這個女人主動找上門,在他面前割開了自己的脖頸,絕望地死去。
然後…然後,他吃了她。
這大概是那個女人一生裡最勇敢的一次。
許斐西鶴也是如此,還有更多的人都以這種方式留在他的身邊,繼續效忠他。他的身邊始終有很多人簇擁着,卻也隻是圍繞在他所待着的高台下仰視着他,像神使那樣侍奉着他們的神。
——人畏懼着帶來災禍的惡神,也是正常的。
無論是敬仰還是恐懼,虎杖悠真早就習以為常。
他給過他們反悔的機會了。
“帶過來。”
“裡梅這個名字,好像是屬于剛從總監部大牢裡出逃的詛咒師吧。”氏正回想着從他的養父那裡偶然瞥見的情報,輕聲提醒道,“千年前詛咒之王的部下,術式與「冰」有關。是您會喜歡搜集的類型。”
“啊,好像是這樣沒錯。”但虎杖悠真對有主的忠犬沒什麼興趣,“他的頭發很有特色。”
白發上的紅色,加上使用冰的能力,這會讓虎杖悠真想到某個比他話還多的煩人鬼。這種味道難吃,也沒有什麼營養,但勝在溫度喜人和能墊肚子之外的活物…
“落椿殘雪…呵,大概就是那種顔色吧,素白裡的一抹血色。”讓人看着不爽。
“您說的都對。”——他遲鈍的主君這是想念那個礙事的六眼咒術師了嗎?
虎杖悠真看着那個在少女身上受肉複活的詛咒師,将領路的色姬甩在身後,黑着一張俏麗的臉,踏進了他們所處的本殿。
而在這位宿傩追随者踏進門的前一秒,虎杖悠真已經在下屬們的打理下,衣冠楚楚地像顆上層的爛橘子那樣,端坐在柔軟的坐墊上。
“你就是摩羅?”——主動聯系他的人竟然是他?!那麼與平将門交手的家夥又是誰?
“初次見面,你好啊,裡梅君。”虎杖悠真并不太在意裡梅的不友好态度,除了那個頭發白的晃眼,他對裡梅的術式還是很感興趣的,“你喜歡的話,可以喊這個名字。”
“啧。”裡梅舉着的手聚攏起寒氣,一副要動手的模樣,“交出宿傩大人的手指。”
“可以呀。”
虎杖悠真轉了轉面前的茶杯,橙黃色的眼眸裡倒映着茶水的波紋。
話說回來,引導對方下錯棋子,也是一種手段。
“但你能給我什麼,裡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