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悠真拔下不知充了多久電的手機,點開了九十九的新發的動态。染着金色長發的女人此時已經再一次出國,此時身在不知名群山裡的她,順利拍到了心心念念的雲海日出。他也是這才知道自己一睡便是3個多月。
已經八月了啊。
在悠真看完那排成九宮格的照片後,他又刷到了東堂在INS剛發出的新動态。
“啧。看起來不耐揍…現代的術師看上去質量不行。”悠真挑剔地看着東堂的新同期們的照片,在其中看到某個有些眼熟的身影,“葵君那家夥是去當保姆的吧?”
加茂家繼承「赤血操術」的次代家主,擁有「付喪操術」的混血兒,還有上次在舊F9澤山隧道對他指手畫腳的泉家次子…無論是術式還是人,京都校看上去偏向保守和傳統這一挂的,學生是以家系術師為主嗎?
“看來京都的風氣和我不合。”
「看上去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悠真苛刻地在照片下方評價道。
「哈哈哈!正常來說,這個年紀的新生能評上二級已經很不錯了。」
九十九似乎也在刷手機,很快在悠真的評論下回複道。
「悠真是例外啦。所以,葵要加油哦。」
例外?這有什麼好笑的?
“無聊。”
悠真并沒有與所謂的同齡人對比的打算,畢竟他看上去再怎麼年輕,即使暫時失去前世的那一部分不堪的記憶,但對他有用的記憶仍然印刻在他的腦海裡——他前世也是吃了不少讨伐他的術師的,而那些失敗者的記憶變成了他的戰利品之一。
因此,在咒術的理解和運用上遠勝于他人,那是因為他生來就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這沒有什麼好值得驕傲或開心的。
悠真面無表情地一張張點開那些記錄了東堂高專生涯的照片。他不懂為什麼東堂好好的高中不讀,自願被束縛在一個會被煩人的蟲豸指手畫腳的高專。
「人類和野獸的不同在于,人類會用感情控制和壓制本能。」
「悠真偶爾也要看到你身邊的人啊。」
盡管想起了九十九曾經說過的話,他對給别人當狗這件事無感,不想脖子上被什麼人套上項圈,更不想因為照顧随便什麼人那脆弱的小心髒,鑽進籠子裡自我束縛。
重活一世,誰也别想試圖爬到他頭上,對他指手畫腳……
叮——
叮——
接連兩聲提示音,是九十九在聊天框裡發送了新信息。
「悠真醒來記得去找□□小姐補考,你錯過了幾個月的作業和考試。」
「想考大津的膳所高中,偏差值最少要達到76吧。悠真的社會課成績太爛了。」
來自九十九的吐槽,讓悠真不自覺地癟嘴。他看上去是那種會親手寫作業的閑人嗎?這種事情不是讓手下的狗狗們代勞就好了?
無論是參加統一考試或者高中單獨出題,日本高中的入學考試,科目包括日語、數學、英語、社會和理科五門。而日本國中的社會課内容不僅包括日本曆史和社會現象,還包括地理、社會學和公民思政教育等内容。
而悠真…每次社會課題目涉及他看着煩的内容時,經常“答非所問”或直接擺爛交白卷,導緻他的偏差值波動度極大,教社會課的□□為此頻頻家訪。
“…煩死了。”悠真雖尊重知識和傳授知識的人,但他對于其中不正确或不喜歡的部分向來是略過。每次悠真面對□□那張褶子臉,對方看過來的眼神,總感覺就像正義之士在瞪着上了社會版的反社會人渣一樣。
…較真又負責的人好麻煩,較真又負責的女人更麻煩。
他又不能幹掉這個試圖讓他發展成六邊形戰士的女老師□□,因為即使升入高中,社會課仍然是高中的必修課,并且社會課是大學入學共通考試的科目之一。換言之,就算他制造一點“小意外”讓這個女人回家養傷,還會有新的社會課老師,以後上了高中又會有新的教授不同科目(注6)的社會課老師。
有什麼專業的學生是可以不用上社會課,逃課出去遊蕩也不會被人叫家長(九十九)的嗎?理科生還是特長生?
等等…咒術界那個封閉了最少幾百年的地方,并沒有引進這些“新知識”的意思,似乎還延續着古代那一套教學和評估方式。
“如果我去高專上課的話,是不是不用被□□那女人思想教育(學社會課)了?”
——據說高專畢業好像還能推薦免試進入知名大學?那他就不用考公民科了?也不用背那些與事實不合的曆史了?
為了逃避國中畢業後繼續被社會課荼毒的悠真,鬼使神差下竟然打電話給他那個不太靠譜的師父,得到了明年4月入學京都咒術高專的名額。
悠真是不會承認自己一個人感到無聊,懷念和同伴胡鬧的日子的。
10 Obstacle 障礙
「為什麼來高專嗎…因為對咒術師感到好奇了吧。」
「并非和葵師兄一樣是尋找刺激或對手噢。」
居酒屋内,悠真難得沒有維持慣常的禮節,眯着眼,半趴在有些油膩的桌上,手拿着一個看上去很貴的古董杯子在喝幾乎被冰塊和彩色糖漿占滿空間的無酒精飲料。
「守護?不,隻是因為那些人剛好在我的領地上生存而已。對我而言,他們就像漫山遍野頑強生長的山野草,無需人為幹涉,本身便能生存下去——除非這些雜草生長在我的花圃裡,我才會小小的期待一下它們開出我未見過的花。」
不久前,從高專叛出的特級詛咒師夏油突然帶着他的詛咒師黨羽來到東京咒術高專宣戰,他宣稱在2017年10月31日,他将分别在京都和東京釋放了大量他這些年來搜集的咒靈,驅使咒靈襲擊二地的人類,以此發動名為百鬼夜行的大型襲擊。
然而高專方不僅要考慮到那些看不到詛咒也沒有自保能力的人類,還要考慮的更多——他們的敵人或許不隻是那些吃人的咒靈,夏油的黨羽和那些想要渾水摸魚的詛咒師也加入了這場詛咒的狂歡。
無論是已經離開咒術界的咒術師和高專在讀生,還是遠在北海道的阿依努族咒術聯盟,全部被上層征召,根據能力的不同被分配到不同戰場。
隐瞞了自身持有的術式,以無術式術師身份入學高專的悠真也是如此,包括他在内的高專在讀生被派去支援四條河原町,這個京都人流量最多、最繁華的地區。
“…某人就隻能跟在女人身後當個懦夫了。”
雙手攏在袖子裡的悠真剛從清理完畢的百貨大廈出來,聞言,他透過臉上那個名為「蛇」的能面眼睛孔洞瞄了一眼那個一直盯着他瞧的金發青年後,繼續跟在歌姬身後,用不緊不慢的步子前進。
“唔?那張尖酸刻薄的臉…是上次那個被你…”「炮友」二字尚未出口,東堂便被一道突如其來的紫色彎月劍氣給打斷了話語,“…難道不是?”
“我可什麼都沒做。”隻是把人綁起來羞辱毆打調教而已,“隻是沒想到…”。
“沒想到?”
“好像把他打爽了。啧。”甚至點亮了什麼不得了的XP,咒術師果然都是變态,“似乎那個髒東西對我和真依的關系有些誤會。”
“那你還拿他的東西?”——他的小夥伴什麼時候變渣男了?
“這有什麼關系嗎?”——瘋狗給他的上貢,不拿白不拿。
“…”——他的小夥伴在他眼皮子下學壞了,他不會被他們的師父揍吧?
說着話的悠真往旁邊邁了半步,在大腦反應過來前他的肌肉反應已經觸發,隻見反手持刀,手腕一轉,便将一隻蠕蟲咒靈給切成兩半。他淡然地托了一把臉上紋絲不動的能面,似乎還沉浸在被某金毛牛皮糖纏上的無奈和煩躁。
“男人還是專情一點比較好。這是小高田說的。”東堂雙臂肌肉鼓起,随手扯掉面前咒靈的前足,接着擡腳一劈,将咒靈的頭顱踢爆,“真依就挺不錯的。”
“…哈啊?她?”
“實力太爛了,「構築術式」不應該止于此。我教過她了吧?”悠真因為真依的名字發音,對她抱有一絲寬容和期待,“那孩子的咒力提取效率還是太低了,我自創的咒力高效提取公式不可能有問題…她給我一種‘缺了一角’的感覺。”
從微小情緒裡提取咒力,認識咒力的核心,觸摸術式的本質…這些都是術師的基本功。比起前世見過的同類術式擁有者,除了真依的咒力問題,悠真總覺得真依差了點什麼。
“你年紀輕輕就想當人爹了嗎?做個人吧,悠真。”與悠真背靠背站着的東堂吐槽着,也不忘帶着黑色火花的拳頭下去,輕松祓除那個襲來的一級咒靈,“3個了噢,我領先。”
“一級以下的雜魚,是我比較多。”悠真的身形在鋒利的劍氣裡屹立不動,月之呼吸的劍技相當擅長清掃這些數量雖多卻級别不高的咒靈,“‘做’人我可是很有經驗的。”
“?”東堂用小指頭掏了掏耳朵,他剛才是不是聽到什麼奇怪的話了?
“三輪也是…明明也用劍,但就是學不會呼吸法…”
“…這又不是《Science Max》(注7)。”——為什麼這家夥就不反省下自己的教學方式是不是有問題?那種見鬼的表達方式誰聽得懂啊?
“玄學的盡頭是科學啦。”——聽不懂就是沒天賦。
顯然悠真不認為他把呼吸法的運行以公式或程序之類的方式描述出來有什麼問題。對他來說,就算不奢求為日之呼吸和月之呼吸的劍技找到傳人,但也希望京都校的校友能學會呼吸法增強自己的實力。
“你有這麼好心嗎?”
東堂想到經常被偷血袋和掃帚的同期生,想到真依常年回蕩在京都校的尖叫或怒吼,想到經常陷入“漏電”困境的機械丸,想到存折和零錢罐經常出現在匪夷所思的地方的三輪…不是他不信任悠真,而是悠真有時候惡趣味一上來,連東堂都會想打人。
——京都校的建築可以做證。
“沒有嗎?我可沒下重手,我對治下的子民還是很寬容的。”
況且,京都校的學生們對于悠真來說都還是未成年的孩子,在他們沒有徹底定型前,還是值得他期待一下的。
無論是作為未來的部下還是打發時間的玩具,過于弱小可是很容易死在他的遊戲裡的。所以如果他這些校友們會為了打他一頓而努力變強,從而讓他獲得樂子的話,悠真還是挺樂意繼續惹怒這些人,甚至讓他們對他産生強烈的負面情緒的。
至于其他的事…向來都下面的人挖空心思與上司打好關系,哪有上司來操這個心的道理?
“葵師兄除外哦。”因為東堂在悠真這裡,已經是即将成熟的果實了。而從未有過同門師兄弟的他,對幹掉東堂成為九十九唯一弟子這件事,偶爾還是有些興趣的。
——他總想試探一下九十九對他這個“人”的态度。
實在不行的話…悠真也不會過于驚訝,前世活了二百多年的他不會低估人類的惡,對于人性的期待值向來很低。或者說,對人類而言,畏懼他這個異類是生物面對掠食者與生俱來的本能。
那就這樣吧,用惡意去澆灌種在善意的種子,靜靜等待着最後的結果……那會是什麼樣的結局呢?這個遊戲應該會很好玩吧?
“鄙人很期待海葵在砂礫上綻放的那天哦。”
東堂不知道察覺到了什麼,突然黑着臉與悠真拉開了距離,在他還沒站定時,半輪夾雜着無數細碎月牙的新月貼着他的臉頰擦過,在東堂麥色的皮膚上留下一道紅痕。
“喂!你想殺了我嗎?!”
“不好意思,手滑。”
悠真雙腿小腿肌肉繃緊,一個加速便出現在詛咒師身後,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一手五指張開,抓在詛咒師的頭頂,兩手分别往兩側一用力,在察覺東堂懷疑的目光後,他的動作微微一頓,本想連着詛咒師腦袋和脊柱一起扯出的手一松,最後隻把對方的脖子給扭斷。
悠真自認為已經收斂了。
“下手輕一點。”會被歌姬老師和樂岩寺校長念的,東堂可不想寫檢讨。
“是手滑。下次注意。”——才怪。
“想打架?”
“可以喲,獎品是什麼呢?我剛弄到那位小姐代言的限定版香水哦。”
“那…小高田散步節目現場的特邀貴賓券一張?”東堂一臉肉痛地提出他的條件,“多的沒有啊。”
“咦?那不要,我對那種類型不感興趣。”
悠真無視東堂變得危險的目光,他松開手,任由詛咒師的屍體砸落在地。
“感覺這次回去可以升級了——到時候葵師兄要請我吃飯啊,我要吃新開的那家冰淇淋火鍋。”
鋪天蓋地的彎月形狀的劍氣自悠真手裡原屬于禅院家藏品的「業雲」飛射而出,化作絞肉機,收割起他所能見到的所有咒靈。
“秋天吃烤肉比較應景吧?肉也好吃。”
“那誰先升一級術師,誰來決定吃冰淇淋火鍋還是烤肉。”悠真擡腳踹在一隻畸形的牛頭咒靈身上,像打保齡球一樣,倒飛出去的球形咒靈撞在後面跟着的雜魚和隐藏在雜魚咒靈後的詛咒師,“又一個。”
呀啦,是來找他玩遊戲的嗎?
悠真藏在能面後的臉上因發現新的玩具,而出現貓戲老鼠般興奮的表情。
“很自信嘛。”他向來最喜歡這種自信滿滿的襲擊者了。
“嗚哇——”
“虎杖悠真!你看清一點啊笨蛋!”
“那兩個颠佬又在搞什麼啊!煩死了!”
後方白衣绯袴的巫女狼狽地拉着三輪和真依躲避起那些接連不斷的細小劍氣。天空中騎在掃把上的嬌小魔女習以為常,一臉無奈地躲避起來自隊友的背刺。
“啊啊,又開始較勁了。我都說了離那兩個家夥遠一點嘛。”西宮一臉無奈地操縱着掃帚飛高飛遠了,“好吧,加油吧。我今天也很可愛哦。”
“東堂還好一點…虎杖學弟的團隊意識…”加茂話還沒說完,他眯着的眼睛突然瞪大,如果不是遠處的機械丸發出咒力炮消滅了他頭頂飄過的咒靈,他已經被從天而降的東堂踢中了,“東堂!别鬧了!”
加茂的聲音淹沒在遠處傳來的轟隆聲裡。他那個總是玩上頭的後輩又開始兼任拆遷隊了。
“呐…看起來很危險啊,還是拉開距離吧?悠真同學說被波及的話他不負責诶。”——另一個也沒好到哪裡去啦,所以别抱着僥幸心态了。
“嘁!那就和那兩個渾蛋分散開來行動就好了啊!”真依捂着被刀風刮得有些發疼的臉頰,咬牙切齒,“好痛。霞妳看看我的臉沒事吧?可惡,遲早要打爆他的腦袋。”
“隻是有點發紅哦。”三輪小聲說道,“不過…好像是因為作為領隊的泉前輩拒絕和虎悠真同學一組,私自行動了。悠真同學和機械丸就跟我們一起行動了…”——啊,為什麼不能好好相處呢?真是的。
三輪歎氣。雖然她很感謝悠真對她劍術的指導,但有時候對悠真一人強行把所有人都孤立的做法,也感到無奈。
“你喊他名字?什麼時候關系這麼好了?”真依小聲嘀咕道,“真搞不懂…泉學長脾氣那麼好的人都受不了他了,這家夥還沒發現自己的問題嗎?”
“啊?哈哈,是诶。”——但那個人也沒打算改吧。
“聽說好像是他們入學前就認識了。”機械丸的電子音從耳機裡傳出,“虎杖跟泉前輩在一次詛咒事件裡發生過沖突……現在看來好像隻有泉前輩放在心上。”
“呀!機械丸你突然說話吓我一跳。”三輪拍了拍胸口,美眸轉動。
“抱歉,三輪…我…”
“真是的,你在道什麼歉啊?該道歉的應該是那兩個搶怪上頭的臭男生吧。”真依不滿地看着遠處隻剩下黑點的身影,“那麼喜歡祓除咒靈就該去參加交流會啊!在這裡耍什麼威風?”
“交流會前輩們輸的很慘呢,不過…明年才到我們參加吧?”
“東堂要求歌姬老師把虎杖加到名單裡。不過…他沒去。”遠程操控機械丸的少年躺在浴缸裡,注視着屏幕裡的三輪,像是在為少女一人解釋,“交流會那幾天他在大阪一家新開的冷飲店做兼職,接着偶遇了禅院家的直哉先生,發生了一點‘沖突’。”
真依不爽地哈啊一聲,毫不掩飾對悠真的不滿和嫌棄。
“肯定是他們其中一個(悠真)嘴賤先挑事的。”
被人冠以“笨蛋”評價的師兄弟此時已經分别遠離了大部隊。悠真仗着他的劍術,興緻盎然地竄入聚集在一起的弱小咒靈裡開始掃蕩。他似乎對于和東堂比試祓除咒靈的遊戲樂在其中。
東堂看一眼悠真附近沒有詛咒師存在後,專心地投入對付面前這隻疑似百目鬼的假想咒靈和控制它的詛咒師。不想無故卷入悠真的割草遊戲的東堂,默不作聲地拉開距離,遠離悠真的戰場。
“就是你吧?幹掉東儀先生他們的咒術師小鬼?”見到東堂落單,暗中躲藏的詛咒師便不再隐藏身形,拍着手,帶着他飼養的咒靈和幾個身上綁着炸彈的非術師走出,“很能幹嘛。”
“詛咒師?”
“你幾級,小鬼?”
東堂記得東儀這個曾經差點炸死他和悠真的詛咒師,對方能準确的找上門并且知曉東儀被捕與他有關,這意味着高專甚至上層有人與夏油勢力勾結。
不怕強大的敵人,就怕隊友拖後腿或内部出現叛徒。
——叛徒啊…他記得悠真最讨厭的就是叛徒和逃跑者了。他要是知道了高層出現了叛徒,絕對會在這個時候直接跑回高專抓人,甚至打上總監部…
——不,最糟糕的是那個醜面具失控。
東堂知道自己現在必須隐瞞這個消息。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悠真在某一次酒足飯飽之後,不知真假的“醉話”:
「愛啊,守護啊,之類的東西…本來『我』是無所謂這些的。那些嘴上說的人與人之間的互相了解,向來隻建立于上對下的傲慢。」
而永遠隻看到空無一物的天空的他,早已經過了好奇雲端之下的景色的年紀。
…悠真本來是這麼認為的,然而現在看來似乎事情有變。現在的他,渴望着「變化」的出現,好奇一成不變的景色裡出現意料外的風暴。
盡管悠真不喜歡羁絆帶來的束縛感,但不能否認這一切是新同伴的出現所帶來的變化。
「呀啦,同伴嗎?應該…會很有趣吧?今後。」
「哦?想知道作為我的『同伴』的标準?『命長』算嗎?」
飛在空中的西宮像是看到了什麼,小臉突然變得慘白。她緊緊抓着手機,雙眼驚恐,面朝着脫離組隊,私自行動的泉活動的方向望去。
“泉!”
雖然沒有五條家那位六眼那遠超世人的洞察力,但咒術師早已習慣用咒力強化眼睛的習慣,讓飛在高空的金發少女看見了自己的同期遭難的那一幕:那個性格溫和,喜歡幫助弱小的泉被他所保護的非術師當作肉盾,給推進了詛咒的大張的血盆大口。
咔嚓——
咕咚——
長滿利齒的嘴一開一合,泉便隻剩下半顆頭殘存于世。而在不能看見詛咒的非術師們眼裡,便是一個和泉差不多大的少年突然發瘋似的将泉往前一推後,剛才那個看不見的怪物再次“折返”回來,
遠處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中,像裂開的西瓜一樣的東西不知道被誰在慌忙中給踢得很遠,混雜着灰白和血紅的黏稠液體在灰色的水泥地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痕迹。而那半張相對完好的臉,還帶着沒有散去的微笑——那是對自己祓除了咒靈,從咒靈手裡救下一條生命後,發自内心的欣喜。
「我開玩笑的。」
「同伴嘛…我對同伴沒什麼高要求,按照美人師父和葵師兄的标準就可以了。」
「沒開玩笑啦。」
「首先要有實力,足夠強大,才不會輕易被我殺死。」
「人死了,就無法産生新的東西了,對吧?」
「其次…」
早已有所察覺地悠真卻隻是撇頭,他眼神平淡地看向包括東堂在内的校友們趕過去的方向。
悠真并未被泉這位看他不順眼的學長的意外死亡而觸動。他看着那個靠着泉的死亡順利逃出生天,被附近咒術師們團團保護起來的少年,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
“真沒勁呀。”他半是感歎,半是嘲諷道,“早說過那家夥長着一張早死的臉。”
這種荒謬到讓人無語發笑的劇情,也隻有人類會幹的出來了吧。但是這些人類怎麼也學不會教訓,讓這些無聊的劇情如輪回一樣,永遠會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裡上演。
…也不知道泉的視網膜裡最後殘留的是被救下的人們的影子,還是那個恩将仇報的少年可憎的臉。
「其次,是不浪費自己天賦的人。」
「就算有天賦又如何?總有些蠢貨不珍惜自己天生擁有的東西,從來不兌現這份财富。」
「呀嘞,所以說,如果你們有天讓我失望了,我會親手殺了你們哦。」
那時候的悠真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轉動着手裡的清酒瓶。那雙注視着眼前篝火的眼睛,閃爍着如血一樣的夕陽色。似乎是留意到自己的語氣過于嚴肅,悠真瞄了一眼九十九所在的帳篷,換上輕快的語氣補充道:
「哈哈,隻是一個玩笑…葵師兄有被吓到嗎?」
也不等東堂回複,悠真一口悶完剩下的飲料,張口呼出一口帶有酒味的氣體,迷蒙的眼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當然啦,如果是泉家小子那樣沒腦子的爛好人,也是不夠格的。」
「明明有個有意思,用得好也會很強大的術式,卻隻會用它到處派送自以為是的善。即使比作為兄長的秋幸君更有天賦,也很容易死的喲。」
朝着泉出事的商店趕去的東堂,突然想到那晚悠真的話語,他記得很清楚悠真那時候的表情不像在開玩笑,他所認定的對手是真的不太在乎高專其他人的死活。
事已至此,泉的出事已經成了定局,東堂無意去揣測同期的死亡是否與悠真借刀殺人有關——他了解以悠真的傲慢是不屑花費心機在泉身上,最多隻是冷眼旁觀泉被背叛和被殺死。
但是啊,這個世界便是這麼殘酷,人類雖然擁有無限的可能性,但那隻是極少數人,更多的是受限于與生俱來的軀殼裡。而作為人類裡的少數群體的咒術師也無法免俗,咒力和術式天然的将術師和他們的未來成就挂鈎,劃分出難以逾越的階級。
「也許,總有一天,我和師父都會被那家夥親手殺掉吧。」
有些人生來就是在别人的終點…随着時間的流逝,不複兒時天真的東堂,也在逐漸體會到這一點,他不是沒發現自己與悠真的差距正在變大。
隻不過,東堂不會就此退縮或止步,這也是他直到現在還活着的原因。
因為…
“總不能讓那家夥一個人啊。”
那樣的話就太孤單了。
11Never Gone 永不離去/安魂曲(2015一遊戲名)
“諸位,晚上好。”
“這是誰?咒術師?我等今日并未傳召任何人。”
“依照咒術條例,未經傳召之人應視為詛咒師……”
“來人!殺了…啊!”
沉悶,黑暗,腐朽的氣味和回蕩在這空間裡、不合時宜的滴答聲和微弱的嗚咽聲。
“啊——這樣舒服多了。”
“哦?竟然還活着…很頑強嘛。是鄙人手生了嗎?”
自去年的百鬼夜行事件結束後,悠真早就想這麼幹了。隻是礙于九十九和東堂,他已經忍總監部的人很久了——直到不久前那些人觸碰到悠真的底線。
“似乎很驚訝鄙人從車禍和爆炸裡活下來?”
“所以——葵君的評級任務,也是你們搞的鬼咯?”
比回答更快的是悠真的劍氣,他本也不打算聽這些人的辯解或求饒。
無論什麼時候,同伴,永遠是悠真的逆鱗。
而這些人在東堂拒絕了他們的招攬後,不僅對自己搭乘的車輛動了手腳,甚至授意他們的人隐瞞了東堂評級任務的實情,種種作死行為足以讓悠真親自上門來殺人。
唰——
融入日輪刀的「業雲」顔色黝黑,發出破空之聲後,愉悅的飽飲鮮血,劃出一道道弧形的黑光。
藍發的少年那張有些發白的臉,在這一片明滅不定的燭光裡若隐若現。他身上那件绛紫色的羽織,此時染上不規則的紅,而腳下那片滲入石闆的顔色,令人聯想到唐詩那句「燕脂凝夜紫」。
“不以實力來決定地位,是很無趣的玩法。”
“作為狗,要有狗的自覺。更何況你們充其量隻能算…”悠真歪了歪頭,思考了一秒,張開那兩片染上些許鮮血的嘴唇道,“草履蟲都不如的東西。”
這麼愚蠢又嘈雜的碳基生物是怎麼成為總監部的決策人的?就算拿來做他的乖狗狗們的容器,感覺還會把他們本就不多的智商給拉低…
真煩啊,要是那個叛徒在就好了,跟傻子共處真的很累啊……話說,那個人叫什麼來着?
“出什麼的還是什麼郎來着?”
算了,忘了就忘了,應該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幾百年過去了,那個人早就都死了吧。
如果活到現在的話…那還算是人類嗎?
悠真從懷裡掏出「孫次郎」,看着那張嗜血的能面生長出無數血紅色的血管,紮根在兩具中年男人的屍體上。這兩具身體恰好分别來自五條家和投靠禅院家的家族若江家。
悠真決定冒着失控的風險,提前喚醒那些沉睡在他靈魂深處的手下。總不能所有事情都讓他做吧?他還沒玩夠呢。
“徹也,桂介,出來。”他随口報出自動浮現在腦海裡的名字,猜測他們或許生前便是他得用的下屬,“處理好這裡。”
那兩具屍體在被「孫次郎」注入了某樣人眼無法觀測到的東西後,緊閉着雙眼,僵硬的站了起來。他們身上的傷口在迅速愈合,體溫、呼吸和心跳也慢慢的恢複。
死而複生或許是奇迹,然而此時裡面的「芯」卻已經換了一個,不再是原主。
“遵令,摩羅大人。”
悠真從總監部趕回高專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他提着一大袋食物,推開了醫務室的門,直奔躺在病床上看錄播的東堂。
“醒了啊。”
“這時候才回來?”難道這次任務很難?不過一隻即将變成一級的咒靈…
“不啊,八點之後面包有半價優惠,飯團和便當搭配指定飲料有八折哦。”悠真拉開椅子,将白色購物袋裡的食品一個個拿出來,擺好,“辣白菜烤肉看起來挺好吃的,
“這都是辣味的…”這人探病就拿這個?他可是傷者,“有果汁嗎?那是什麼?顔色分層的那瓶。”
“唔…我的自留款綜合蔬果汁,彩色瓶子很漂亮吧?喝嗎?”
“你加了什麼…咕…好怪,這什麼味道?”東堂皺着眉,一口悶了三分之一,他雖然不挑食,但碰到味道古怪的東西難免露出嫌棄的表情,“哪家的?”
“市區新開的那家飲料店買的,開業前三天第二杯半價。”悠真當着東堂的面,面不改色地喝完了一瓶蔬果汁,又從袋子裡掏出第二瓶,“很方便啊,一瓶補充一天所需的膳食纖維和維生素,還能避免住院期間因為缺乏運動而便秘…對了,葵師兄想試試開塞露嗎?”
東堂趕在躍躍欲試的悠真動手前制止了他,他可不想被悠真摁着用上開塞露,他相信這個冤種同門為了看他露出羞窘的表情,絕對幹得出這種糟心事。
“我的腿早被負責治療的術師給治好了,明天就能下地走路了。話說回來…”東堂打量着看上去除了羽織有些破損之外,似乎一點傷都沒有的悠真,有些羨慕起對方的反轉術式,“你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出了車禍,又從爆炸裡逃出的人。”
“同樣的招數(爆炸)再中招就太蠢了。”自那次遭遇詛咒師東儀後,悠真便暗中制定了一系列應對方案,其中也包括應對爆炸的,“人總是要學會教訓的嘛,狗也是。”
“所以你剛才是去‘教訓’他們了嗎?”
“是啊。”
“這樣嗎…”
在探病的同期生們無意間提起悠真聯系不上後,東堂便猜到了睚眦必報的某人做什麼壞事去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行事作風,東堂不會說什麼指責或是試圖說服悠真的話,哪怕他有時候并不理解和認同悠真的做法或觀點,但他選擇尊重。
——因為這是東堂對“同伴”一詞的理解之一。
“下次喊上我,我跟你一起去。”
“呀嘞,要是失手了,可能會被整個咒術界追殺呢。”悠真從可降解的白色塑料袋裡掏出他今晚的宵夜,擁有過于缤紛色彩的特制版綜合口味奶昔,他心滿意足的用吸管喝了一大口,“留在高專不好嗎?到時候可以玩陣營遊戲了。”——這樣他就有理由幹掉東堂了。
“不再留手,放開所有顧慮,遵循内心的渴望和本能,盡情地施展自己的能力去厮殺…”悠真對着冷白的日光燈,搖晃着手裡半滿的塑料杯,像是在對某個看不見的存在緻敬,“不覺得很有趣嗎?光是想着都要興奮起來呢。”
如規則怪談一樣,悠真殺人有着獨屬于自己的一套規則,也算是他對自身的自我約束。在悠真看來完全混亂的行事,很快便會讓他對這個扮演咒術師的遊戲感到厭倦,而按照一定規律行事,不斷用微小的驚喜刺激,才能延長悠真對這個扮演遊戲的興趣。
覺醒了斑紋的人活不過25歲…而距離悠真的17歲生日隻剩下不到3個月的時間了。自認為這段人生沒有産生多少羁絆的悠真,隻想要在有限的時間裡享受作為人類的生活。
也許他的行事作風正常人受不了,但那又如何呢?悠真也不在意他們是否接受,畢竟他隻要自己被取悅到,感到開心就好。
既然是人類,那麼就要按照人類那一套來。
所以,将欣賞的人類培養成強力的對手,最好是反目成仇,甚至敵對的那種,這樣他就可以将對方當作敵人,順理成章地殺掉他們了。
悠真很好奇再一次殺掉同伴的自己,那時候又會有什麼樣的感受。悠真還想知道主動殺掉同伴和被動見到同伴們自盡,哪一個更能引起他發自内心的痛苦和絕望——他想看到「孫次郎」裡面那個沉睡着的「自己」露出滑稽的表情,能讓「自己」有了真情實感的情感變化,應該會很有趣吧?
“說到底,你是想玩吧?幹嘛搞那麼麻煩…”一臉菜色的東堂喝掉剩下的飲料後,啃着飯團的他用一種極為平淡的語氣給出了他的回答,“一起走不就好了?雖然師父可能會飛回來揍人,但是…”
“‘但是’?”
“同伴的意義不就是這樣嗎?”
聞言,悠真轉了轉已經徹底清空的塑料杯,放下。他盯了幾秒空白的天花闆後,突然哼笑一聲,意味深長地說道:
“也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