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6日 17:00
和歌山縣和歌山市
因為鄰近高野山結界擴大至縣境範圍和赤築一族現世的緣故,這個臨近紀伊水道的首府城市,并未受到太多羂索所釋放的咒靈的騷擾和破壞。
早先收到了高專的人通知的五條悟,便利用術式,直接從廣島市飛到和歌山市的上空,直接省去了乘坐電鐵的四十多分鐘的車程——也許他家那個巡視自己領地的小男朋友抓着那兩個人,回到自己老巢了也說不定。
現代最強術師這麼想着,并随手在廣島當地網紅店買了美味的冰咖啡和甜點,準備“犒勞”某個閑下來就想要搞事的黑心工作狂。
一手腕上挂着印着廣島網紅咖啡館“Cafe Central”的提袋,另一手插在口袋裡,五條悟以這個姿勢站在空中,注視着下方被一個巨大的無色透明結界籠罩着的城市。
他也不知道虎杖悠真是不是人在這裡。當虎杖悠真有心想要甩開什麼人(黏人的下屬或追随者),自己一人獨處或是躲起來的時候,就連五條悟也找不到——也是兩百多年的經曆讓現在的虎杖悠真熟能生巧嘛。
“真是一片祥和啊。”
虎杖悠真的手下幹的嗎?應該不止吧…他記得虎杖悠真說過,他控制的人類和放出的手下是有數量限制的。
不過,短短幾天,這些人把這裡清掃的真幹淨呢,是那種喜歡壓榨人的爛橘子們和黑心老闆們最喜歡的牛馬社畜啊。
那麼,現在要從哪裡找起呢?不管是蛇類還是分屬妖怪神明之流的龍蛇,好像挺會打洞的。所以他現在該往山裡找還是潛到水裡?
“唔…真是會給人增加難度啊。”
決定了,如果找不到他那個渾水摸魚,不知道暗地裡在計劃些什麼陰謀詭計的橘子精,他就把外帶的冰咖啡和奶油小蛋糕全部吃掉,一個也不留給對方!
“嗯?那個少年是…”
五條悟摸了摸臉上的眼罩,他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咒力,但按照他的認知,那是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人物。
難道是同樣作為被受肉的古代術師,被羂索複活在這個時代了嗎?
“啧,惡心的家夥。”
本想尋找虎杖悠真下落的五條悟在見到那個眼熟的咒力反應後,暫時打消了找人的主意。下一秒,他便憑借着「蒼」,幾個瞬移,出現在新目标身前,那是一個穿着水色狩衣,一臉病色的憔悴少年。
“喲!好久不見啦,小鶴龜~~”
“啊,對了對了,應該叫你‘明俊’對吧?你好像不喜歡我把你喊小了……诶?”
在看清對方此時的模樣後,五條悟嘴角那慣常帶着的笑容瞬間淡了下來,眼罩後的眼神銳利無比。隻因五條悟在狩衣少年身上見到了來自術師的咒力殘穢,而對方的衣袖和褲腳也濺上了些許血點,有新鮮沾上的,也有暗褐色的陳舊。
“不是吧?你就是夜蛾說的那個,重傷了直本,殺死了朝倉的家夥?”
五條悟從狩衣少年的面容上,看出了些許虎杖悠真的影子,當然,更多的是屬于少年的生母,那個叫烏涅梅的邪惡女人的模樣。
光是看到那張讓人反胃臉,五條悟就覺得自己的貓爪子…不,拳頭硬了。
“嗚哇,看看這張欠揍的臉…原來屬于會惹事的難搞款嗎?”白發的術師毫不客氣地嫌棄道,看向狩衣少年的目光卻是躍躍欲試,“啧,要吐了。”
“你是……誰?”狩衣少年擡頭,那雙肖似其父的橙黃色眼眸,直勾勾地朝着五條悟看來,滿眼全是冷漠,他塵封已久的記憶裡沒有這位強者,他并不認識面前的五條悟,“又是高專的咒術師?”
狩衣少年不明白對方為何會知道那個令他百感交集的名字。他不記得在生前遇到過滿頭白發的咒術師,雖然對方看似全身破綻地站在他的面前,他能感覺到五條悟那極具壓迫力的氣勢和強者的氣息。因此,他沒有像之前那樣立刻對五條悟出手。
——這是一個強大的、他打不過的咒術師。
——又是來殺…祓除他的嗎?
“這個安逸的時代也有你這樣強大的人了嗎?”
“不認得我了嗎?也對,畢竟是‘現實’嘛。”
五條悟看着戒備地看着自己的紅發少年,反應過來面前站着的并非記憶世界裡幼名為鶴龜的安宅明俊,而是現實世界中,年少便失去了父母和家族的羂索之子。
「兩個靈魂?不,另一個似乎消融的差不多了。」
「因為生前是咒術師,死後被那個家夥做成咒物…那麼現在的狀态就是受肉了嗎?」
「啊…真是的,好的不遺傳,全部遺傳到壞的。」
五條悟伸手勾着臉上的眼罩,但很快又放下了手。
對待這種小角色他自然用不着全力以赴。
「還是溫柔一點揍那張欠扁的臉,再抓起來關小黑屋好了。」
「再怎麼說,悠真那個橘子精雖然嘴硬,但還是很在意自己種的小橘子嘛。」
五條悟在心中歎了口氣,操起玩世不恭的甜膩聲音,像個誘拐幼兒園小朋友的怪叔叔,朝着狩衣少年問道:
“呐,你叫什麼名字?”
“……”
“我叫五條悟,是你那個難搞還愛搞事的橘子精老爸的正·牌男朋友哦。”
五條悟暗藏的小心思并沒有被狩衣少年給接收到。對方隻覺得五條悟有些腦子不正常。
——因為是咒術師嗎?真是令人惡心。
“赤築月景…還有,我的父親早就‘死’了。”赤築月景一臉麻木地看着五條悟,橙黃色的眼眸閃動着難辨的情緒,若有若無的水汽随着他的話語落下,萦繞在他的周身,“你是從哪裡知道‘鶴龜’這個名字的,五條悟?”
“敵意不要這麼大嘛。”五條悟歪着頭看着面前的赤築月景,眼罩後的六眼看到了少年咒力的調動和其運轉着的術式,“術式還是「水」,隻不過比我們的明俊小橘子差遠了,咒力運用也很粗糙…是因為失去了老師我的教導嗎?”
畢竟剛從屬于虎杖悠真的記憶世界裡離開沒幾個小時,五條悟對于他在對方記憶裡見到的那幾個特定對象還算印象深刻,其中就有繼國十真那個擁有術師天賦、元服後被當作好用的勞動力壓榨的次子安宅明俊。這個孩子因為術式「水」的緣故,被過繼到沒有男嗣的安宅氏,順勢接管了他們一族引以為豪的水軍和勢力,平衡了那個世界合作者的水軍一家獨大的局勢。
——說起來,他那個橘子精小男友前世的幾個孩子,全部被教導成一顆顆油亮飽滿,擅長搞事的小橘子了,即使是性格最溫和的安宅明俊也是一顆切開黑的爛橘子預備役。
——橘子精這種生物,走到哪裡,哪裡就會出現橘子園,還真是可怕啊。
——真的要好好關在自家的小黑屋裡面呢,還要帶防震防輻射功能結構的那種。
“……”
這個人怎麼回事?說話不用換氣的嗎?
赤築月景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在顫抖,這是身體本能地在示警,這讓生來體弱的他有些難以忍耐下去,想要盡快離開男人身邊。當然,五條悟輕佻和自來熟的态度也令這個不擅長與陌生人相處的少年感到不适和煩悶。
“你這家夥……”
“不乖的小孩會被便宜爸爸揍的哦。咦?其實我更想悠真在床上喊我‘爸爸’呢?感覺會很刺激。”
五條悟将手裡的提袋放到一邊,活動起掌指關節和手腕,做出一副要動手痛揍熊孩子的家長模樣。當然,他可不承認自己通常才是扮演讨人嫌的超齡熊孩子的角色。
“來,說說吧,為什麼要殺了那些咒術師?我會視情況把你打個半死或是吐魂哦。”
這個咒術師底在說什麼?叽裡呱啦的吵得他頭疼。
赤築月景頂着一張蒼白沒有血色的臉,比虎杖悠真那個鬼還像個鬼,他的語氣平淡,瘦削的臉上沒有絲毫歉意。他不知道五條悟口中的“悠真”便是他生前的父親,也不知道其與面前男人的關系,他隻知道,現在的他不再是那個孱弱的隻能在病榻上躺着,等待死神到來的病人,不再是被師父哄騙着喝下各種作用不明的藥液的藥罐子。
他有自由行動的能力,有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能力,有了…肆無忌憚報仇的能力。
“理由?想殺就殺了。”
“‘詛咒’殺人需要理由嗎?”
違背了自然輪回規律,死而複生的他,已經不算是人類了吧。就和他那變成了以人類為食物的惡鬼的生父一樣——按照慣例,他将人當作“死”了,那時候活着的隻是有着繼國十真外貌的妖魔而已。
所以,寄生在他人身體上的赤築月景也要将自己作為人類的心給舍棄。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孑孓,這是世間萬物的自然常理。詛咒與人類相生相克的關系也包含在裡面。不過是我這個‘詛咒’比他們強,他們想祓除我,我恰好也想殺了他們,便順手除去他們而已。”
五條悟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黑色眼罩後的璀璨眼眸閃爍着冷酷的光芒。
他看着周圍尚未消退的積水和因為突如其來的洪水而死去的人們,其中有咒靈,有普通人,有趕來支援的僧侶和法師,有高專和總監部所屬的咒術師和輔助監督,甚至其中還有幾張熟面孔…這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腼腆善良的“鶴龜”,不是那個會偷偷給親人們準備親手制作的生日禮物的安宅明俊,也不是會為了描繪幾朵昙花開放而徹夜不眠的安宅氏當主。
這個人是他們世界那位一生在病痛裡颠沛流離,最後早早死去的繼國十真的次子。
一個…在死而複生後,心甘情願作為詛咒在世界上散布災厄的人。
這就是另一種“可能性”嗎?明明是同一張臉呢…
正當五條悟那幾秒的走神的時候,已經無法忍耐對方這個“咒術師”存在的赤築月景終于下定決心了。他周身越發濃厚的水汽在咒力的攪拌下不斷翻滾,形成彼此交錯、纏繞的白浪。
曾經對咒術的喜愛,對咒術師這份職業的渴望,不是早就已經在殘酷的現實下全數消散殆盡了嗎?這塵世如同《淨業賦》(注1)所言一般,是個誰也無法逃離的火宅,沉溺其中的他們永遠無法得到救贖或解脫,永遠遭受這世上的苦難。
因為人從母胎開始直到死亡,都是在受苦的。
赤築月景的雙手在胸口内縛,迅速結出象征西方守護神水天的龍索之印,口中低喝道:
“領域展開——”
他早該明白的,不是嗎?無論是他所生活的年代,還是幾百年後的現在,向來隻有弱者會遭受無盡的迫害和痛苦,誰也改變不了這個殘酷的自然規律…
領域展開·「無厄苦海」!
*
1日前(11月5日)
和歌山高野山地區
原屬于天元設下的淨界之一的中心,在不久前被徹底破壞,立上了一件樣式老舊、雕刻粗糙的盤蛇木雕。它的制作者是一個面帶病色的狩衣青年,他正呼哧呼哧地喘着氣,攪拌放在木雕面前的木桶,讓顔料充分地溶解在天然的生漆裡。
他是赤築月景,是繼國十真與侍女烏涅梅生下的孩子,也是一個死了四百多年前的亡靈,一個…抛下妻子早早地死去的“鶴龜”。
——真是諷刺啊,最為長壽的鶴與龜竟然被繼國十真當作祝福,賦予17歲便病逝的他。
那時候的他絕對是死了,從漫長的病痛裡解脫出去了。
那麼現在的他,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寄生在自己弟弟的後人身上?
是誰在他死後,把他做成咒物了嗎?
赤築月景神情恍惚,腦子裡全是消極的情緒。生前作為繼國十真最為忽視的孩子,被來自南紀安宅氏的養母撫養過幾年,便遭遇家破人亡,好不容易逃出了紀伊,依靠着幾名忠仆在他人的地盤苟延殘喘的他,也因此養出放在武家之子身上極為不妙的自卑懦弱和多愁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