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剛才,五條悟才意識到所謂的直靈和曲靈之間的聯系——靈因善為直,因惡為曲,不過是相互轉換,一體兩面,如同天平一樣的存在。
而虎杖悠真與摩羅融合的本質是…相互影響嗎?那他的青橘子又在其中擔任什麼角色,出了多少壞主意呢?
“太過分了啊…”
為什麼不相信他?他可是最強的诶。
五條悟從祂的身上跳下,濃密毛發間的雙耳抖動,雪白的貓尾巴為飼主的不信任,不知不覺的在他身後用力的甩動了起來,一根根又長又細的毛發揮舞成大雪紛飛。
為什麼總是要說這麼傷人的話?
這不是在逼迫老師放棄你,背棄老師我說的「會一直拉住你」的誓言嗎?
這大概就是摩羅的目的吧,消耗掉他對虎杖悠真的耐心和愛意,隻因對方從來就不相信自多巴胺誕生的愛情。因為摩羅所有人類時期的珍貴情感,早就随着那些人的死去和鬼化燃燒殆盡,剩下了對于複仇的執念。
就像一隻被曾信任的人類傷害,失去妻兒族群後,傷痕累累流浪的雄獅。因為不信任,他一次次逼退所有想要進一步接近他的生物,甚至不惜在他面前展示暴虐殘忍的一面。
雪白的大貓第一次主動接近了霧藍色的鬼,在後者驚詫的注視下,第一次主動抱住那如冷血動物一樣冰冷的身體。
好冷啊…明明他家的青橘子的體溫是會灼人的那種溫度,為什麼摩羅就像冰塊一樣呢?
“悠真是大笨蛋。”
“貓可是任性又自我的生物哦,隻會做符合自己心意的事情。”
*
被妖力入侵身體,還不能用咒力抵禦的感覺并不好受,但是…
很想見到啊,很想見到那個對他最重要的人。
「摩羅大人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藏在你小鬼你體内的魂片深處。」
人類少年的意識,被九鳳的妖力給強行沉入了自己靈魂的深處,來到了一片幽深的海底。
“摩羅……?你,你在嗎?”
“可以聊聊嗎?我…我想請你幫忙。”
“求你了。”
“哥…”
在淚水從他的眼中滑落,少年即将堅持不住,即将溺斃,失去意識的時候,他聽見了黑暗裡有人不滿的啧了一聲。
刹那間,少年被拉入了血紅色世界裡,腳踩在不知道是人類還是妖怪血肉澆築而成的土地上。
“哎呀!原來還是你呀。”
“作為鄙人的狗,鄙人允許你自作主張了嗎?”
——蠢狗。
壞了他的計劃。
*
他的眼睛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幻象,但酸痛的肌肉,昏沉的頭腦,手裡黏膩的觸感,鼻腔裡萦繞的血腥味,以及手裡越發灼熱的珠子,都在提醒着他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正在親身經曆的。
他披着一身染着鮮血的雪白毛皮,蒼藍色的眼睛擠出了些許神采,邁開修長的四肢,沿着月光,向着月亮沉沒的方向前進,如追逐着月亮的月亮獵犬哈提(注1)。
哒哒——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嗷哦——”(小悠真~好不容易見面诶!)
一片無涯的血肉構成的世界裡,霧藍色的雲霧被一抹雪白的到來給驚醒。
祂為表驚訝,微微瞪大了祂的雙眼,心中卻一片平靜。
事情竟然走向這個結果了啊…雖說不是最好的,但也說不上太壞。
但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因為在那個本該徹底消散的老人出現,将那顆珠子交給了五條悟後,祂便知道自己心愛的大貓遲早會找到這裡,見到祂。因為那個老人給對方的東西,是本屬于祂、被祂藏在魂魄深處,保護着祂最後沒有被污染同化的靈魂的「潮滿珠」。
那是祂作為人類的心,也是沒有被摩羅的那部分所污染的,屬于「虎杖悠真」的部分靈魂。在虎杖悠真借着翻找出生之時,羂索在他的身體和靈魂裡動的手腳的機會,将一部分的靈魂分割而出,一半,被虎杖悠真在與虎杖悠仁去居酒屋吃飯的那個晚上,藏在摩羅所知道的虎杖悠仁體内的魂片的深處,而另一半就藏在摩羅那些“吃剩的”和“無法消化的”,那些摩羅不會翻找的肮髒的殘渣裡面。
那個被五條悟斬殺的「虎杖悠真」和化作月華為五條悟引路的月都,便是那些靈魂和記憶碎片所凝結出來的産物的一部分。
祂看着那隻毛發沾染了血迹的雪白大貓叼着一顆發光的圓珠,像是乳燕投林那樣,哒哒哒地朝着祂飛奔而來,撞進祂的懷裡。
“咪嗚~”(大騙子!)
“咪嗚~嗚~”(抓到啦!大騙子!)
又軟又可憐的聲音從它的喉嚨裡發出,訴說着自己的委屈,開花的貓爪緊緊地刺破祂的衣服,陷入祂的皮肉裡。它雙眼裡的天空蒙上了一層水霧,像是要下雨了一樣。
“你找到我了,悟先生。”就是祂現在的模樣不怎麼好看。
“嗚——”(騙子!我找你好久诶。)
祂接住大貓嘴裡吐出的「潮滿珠」後,伸出自己的手托住大貓毛茸茸的屁股,看着大貓嗚嗚叫着,用腦袋不住地拱着祂的頭,喉嚨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埋怨。
“這是想在最後留給悟先生的‘心’,确定要還給我嗎?”
“嗚——”(這個,暫時還給你,這次要好好地收好哦。)
“真的要給我嗎?這不是悟先生想要的‘心’嗎?”
“咪嗚喵嗚——”(一靈四魂嗎?但是心是心,靈魂是靈魂哦。)
“……是沒有被破碎的靈魂污染的,屬于‘虎杖悠真’的靈魂。也是「我」想要得到的東西。就這樣給我沒關系嗎?”
大貓低沉地嗚了一聲,像是中了貓薄荷的毒一樣,深深地在祂的身上一陣狂嗅。
“咕嗚。”(是啦,等你回去,我要找你算賬。)
“…謝謝。”
「謝謝你願意走到這裡。」
摩羅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能樂台的下方,一臉不高興地看着祂。
“你作弊!竟然找了場外援助!”
摩羅和祂有着完全一緻的面貌,隻是氣質和眼神上的巨大差異,讓人一下就可以分出他們是哪一個。
“啊?我們新的心(靈魂)竟然在那種髒東西裡面,難怪鄙人再怎麼翻找存放你意識的覺魂,都找不到這個最重要的東西。”
“隻是賭一把而已。「虎杖悠真」将我們原來那個已經無法使用的殘破靈魂稍微加工(廢物利用),僞裝成沒有污染的模樣。由基師傅的研究也給了「虎杖悠真」很大的幫助和靈感。”但也算是物歸原主了,這本來就是祂和摩羅的東西,“我們的融合缺少的一直是‘靈性’,用一份都不足的靈魂來調和兩人份的覺魂,終歸是過于勉強了些。所以,為了‘完整’,你一定會将所有分裂出去的靈魂,盡可能的全部收回。”
因此,流落在外的,除了虎杖悠仁身上那一份藏起來的靈魂之外,無論是「虎杖悠真」放在「孫次郎之面」裡的靈魂殘片,還是摩羅在祂失去主導權後所融合的靈魂,全部是上一世那個靈性幾乎消失的殘破靈魂。
這是「虎杖悠真」故意讓摩羅“感知”到的。
“隻是沒有想到…”隻是祂也沒想到,再次見到了熟人的死亡和重新吸收了他們的靈魂,在黑死牟已死和失去了鬼舞辻無慘的壓制後,會讓摩羅繼續保持理智的發瘋,“你連檢查都沒有做,就直接吞下去了。還真是可愛啊。”
“嘔~~~”
難怪祂一點也沒有反抗,原來是早就計劃好了嗎?
事到如今,才開始後悔和他融合,想要反抗了嗎?晚了。
摩羅看了看無法離開能劇台的祂,又看向自己有些透明的手,在即将完成融合的現在,即便是摩羅,他也無法幹涉或停止這個進程了。但祂的後手的突然加入,令祂身體中原屬于「虎杖悠真」的覺魂再次活躍起來。
啧,“心”這種的東西…跟在岸邊撲騰,垂死掙紮的魚一樣惡心黏膩。
“不,正确來說,虎杖悠仁那裡才是真正的陷阱。因為無論是我們之中的哪一個作為未來的主導,都勢必要完成當年未完的事情。”雖然也有私心,但那是另外的事情了。
所以,「虎杖悠真」留在虎杖悠仁身上那一塊碎片裡藏着的靈魂,是故意讓摩羅知道的。
那是一個隻要摩羅強行将它取出,在沒有履行與宿傩的束縛的情況下,就會連帶着宿傩的靈魂,一起從虎杖悠仁的體内給拉扯出來的陷阱。屆時,虎杖悠真的身體會成為兩方的戰場,即使摩羅能吞噬掉那個不到四分之一的宿傩靈魂,他也因為束縛的緣故,不能輕松地消化掉對方。
“知道Defensive counterattack(注2)嗎?在一方知道自身缺點時,收縮防線,先穩固自身的防守,然後再伺機反擊對手。”
而祂手裡的這個殘魂,隻是「虎杖悠真」留下的一道保險,附帶着一段由「虎杖悠真」編寫的“程序”。在摩羅對「虎杖悠真」在意的人下手,試圖吃掉對方的時候,會作為保險閥啟動,強行喚醒原來的擁有者「虎杖悠真」的意識,短暫奪取主導權,中止攻擊。
然而,那些被摩羅丢棄的殘渣,全部是當年被他吃掉的敵人組成的,祂們殘留的本能會趁這個機會做些什麼,「虎杖悠真」和融合後的祂都不知曉。
一切純屬于無心插柳柳成蔭,即使是祂也沒想到月都的意志還有殘留,将祂藏起來的靈魂,托付給了五條悟,并指引他精神潛入到祂和摩羅幾乎已經完成融合的覺魂内部。
還讓五條悟看見祂此時并不好看的外貌和外形。
這些活得久的還挺麻煩的,還好這一次真的是徹底消散了。
“真惡心啊,你這家夥,不會是後悔了吧?”
「虎杖悠真」的想法,摩羅不是不知道,而是隻要他想要“完整”,他便别無選擇。
“我以為你知道,後悔是因為有難以釋懷的東西,才會有的感觸。”
“呵,是因為你手裡的食物,才有這個感觸嗎?真當自己是人類了嗎?”
祂沒有理會摩羅略帶挑釁意味的話語,而是專心與懷裡正仰着頭凝視祂的大貓對視着。
從雪中走出來的雪精靈輕輕地喵了一聲,用濕潤的鼻子頂了頂祂的鼻頭,毛茸茸的貓爪輕輕拍打着祂的臉,仿佛在安慰祂。
“咪。”(我會陪着悠真的。)
“但是他也是我啊,那是我的本性,我的另一面,悟先生。”
“嘤——”(所以你不可以變成那種啃腦花的變态啦。)
五條悟對于自己再次變成貓這件事接受良好,畢竟幻境裡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莊周夢蝶,究竟是莊周在夢中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在它的夢中變成了莊周?因為夢境的形成與人的潛意識、認知和記憶有關,有時候現實和夢境是很難區分開的,彼此之間沒有鮮明的界限。
或許在虎杖悠真的認知裡,五條悟就是一隻有着雪白毛皮和湛藍雙眼的大貓。
似乎記憶不好的虎杖悠真很喜歡将特别的人進行物化(注3),以加強印象。
——其實也不是不行啦,因為他家的小男朋友似乎對“自己人”都特别有耐心,或者說,這是一顆除了到處溜達和擴大地盤之外,其他事情都懶得搭理的青橘子呢。
有誰不喜歡乖巧黏人又長得漂亮的大貓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