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無暇去猜測發生在香川山吹身上的變化了，香川山吹的阻撓令他惱怒不已，手下動作變得更快，他也不再因為對方是女性而輕視她。黑死牟的手腕一轉，透體而出的血肉之刃一收一放，他本人成了一個不斷釋放出密集彎月刀氣的核心，将襲來的衆人全數斬成支離破碎的模樣。

撲通——

撲通——

撲通——

“該起床了哦，小真…”

“出目次郎”周身湧動着藍色的咒力，桃花眼裡帶上一絲被打擾的惱怒。他沒有任何動作，便将朝着他飛來的月形刀氣給全部自動擊落。

“哈？管太多的家長…是會被讨厭的。”

咔嚓——

血紅色的圓卵表面，出現了一道淺淺的裂痕，不到半秒，一道白色匹練從裡面飛射而出，貫穿了“出目次郎”喋喋不休的嘴。

“咯…”

這是，白曦蛇啊…似乎還不止這些？

“出目次郎”臉上擠出了一絲贊賞的微笑，他捂着自己被貫穿的嘴，吐着血，看着那條粗壯的蛇身回轉身體，纏在他的身上，絞緊身體，令他的筋骨一寸寸地碎裂。

——啊啊，好兇啊，是餓了嗎？要吃掉他嗎？

——可以哦，因為這大概也是出目次郎所期望的呢。

“出目次郎”所關注的毒蛇卻沒有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那雙橙黃色的蛇眼看着被攔腰斬斷的女人，柔軟的發絲擦過了正在逐漸染上霧藍色的純白蛇身。這隻白色的眼鏡王蛇嗅到了屬于香川山吹發絲的味道。

他吐出血紅的蛇信子，努力讀取着空氣中的信息。

他好像看見了黃色的脂肪，血紅的肌肉，粉紅色的腸子，白色的骨頭…還有更多、更多熟悉的氣息正在飛快的消散。

不是說好了，打不過就要立刻逃跑的嗎？香川山吹不是說想要成為神功皇後，成為像孫吳枭姬一樣的女将嗎？

更何況，這些女人，她們…至少是活着回了自己的家啊……

“抱歉啊…不能…保…護小十…了…”

「……」

「誰需要妳保護了。」

「為什麼不跑？姐姐？」

仿佛放棄了掙紮，那片深沉的霧色在頃刻之間便全部将他的身體染成迷蒙的霧藍色。他在最後時刻憑借自己的意願，用力地咬了一口被他捆住的“出目次郎”，将他所有的毒液全部注入。

“出目次郎”還在笑。他看到了那雙蛇眼裡殘餘的人性的退去，讀懂了那眼中微弱的情緒。

「一起下地獄去吧。」

在這條眼鏡王蛇完全變色的時刻，那枚血紅色的圓卵便完全破了殼，顯露出裡面蛻變完成的身影。模糊的人影被霧藍色的眼鏡王蛇糾纏着，隻露出半張臉。

看上去氣息奄奄的“出目次郎”眼睛轉動，看着對方，多情的桃花眼裡帶着一絲驚喜。“出目次郎”額頭上的傷疤像蟲一樣蠕動了起來，向傷疤的兩側裂開。

“吃了他。”在那半張臉完全沉入蛇群深處，徹底發生變化之前，他以繼國十真的身份下達了進攻的最後指令。

霧藍色的巨型眼鏡蛇扭曲着，糾纏在一起，在如蟲子一樣的蠕動中，自行發生了融合，大片大片的如水晶顆粒一樣的霧藍色鱗片在那上面生長了起來。

如果，這就是他的同伴們所求的東西的話…

那麼…他允許了。

舍棄掉所有不重要的東西，忘記掉所有的顧慮和情感，掙脫掉所有施加在他的靈魂和肉/體上的束縛。關閉五感，全身心的關注在自己身上，順從着自身的天性和本能，将所有有利自身升華的力量，無論好壞，全盤接收。

向更高的地方邁進，推開那扇因心存顧忌而遲遲不願意推開的門。

沒有如暗中的幕後黑手所願，因為同伴的死亡和背叛，變成這個時代鮮少見到的強大詛咒；沒有因為吞噬了黑死牟那截斷臂，變成生死掌控在他人手裡的食人鬼；沒有和他的先祖那樣，化身成掀起兵戈的大妖，成為一個因妖術而瘋狂的野心家或複仇者。

他推開了那扇門，如同他的先祖那樣，走了進去。

霧藍色的蛟龍睜開一雙如夕陽一樣的橙黃色雙眼，血紅的月光落在祂一片片六角形的鱗片上，照亮了鱗片暗紅的火焰花紋。随着祂舒展着身體，昂起上半身，那層妖異的光華也在祂身上流淌了起來，形成一片如水一樣的粼粼波光。

藍紫色的月華一次次地灑落在祂精緻的身軀上，卻留不下一絲痕迹，隻是為祂拂去身上的些許沾染上的薄塵，撓癢癢似得。

蛟龍冷漠地垂着頭，瞥了黑死牟一眼，随後揚起生長着七根尾鳍模樣扁刺的長尾，小心地将香川山吹和出目次郎等人的殘軀卷到自己身側，任憑血肉弄髒了祂逐漸變得尖利的鱗片。

“很…好看哦…十真…”香川山吹睜着一雙渙散、已經失去了視覺的眼睛，眼淚從眼眶裡不受控制的滾落，聲如蚊蚋，“斷了…摸不到了…”

「十真少爺真不受家裡人待見耶…明明尋常人家裡，都是哥哥姐姐保護弟弟妹妹的。」

「沒人跟小十玩的話，那我來陪你玩呀…喂！出目次郎，你跟那邊的幾個也一起來！」

「結婚的理由？唔…十真大人可以給我想要的自由啊，而且，照顧你們兩個笨蛋比較方便啦。」

「誰讓我是你姐呢？」

香川山吹那的被削了手指的手掌被蛟龍的尾巴當作易碎的琉璃玉一樣小心翼翼地捧起，送到蛟龍的頭頂。脾氣不好的祂在等待香川山吹這個鮮有能喚起祂心緒的人類繼續和祂說話。

但此時懷中女子已經睜着眼睛，失去了呼吸和心跳。

霧藍色的蛟龍遲緩地擡起頭，看着不知何時向着遠方逃跑森林裡的黑死牟，橙黃色雙眼已經徹底冷了下來，消退了眼底最後一點人性的光。

【切·紅葉狩】

第六天魔王的女兒、戶隐的吳葉穿着一身紅衣，浮現在祂的身邊，窈窕的身子旋轉原地旋轉了起來，它的兩隻袖子化作了翩翩飛舞的蝴蝶，如浪潮一樣的血紅楓葉從它寬大的袖口裡噴湧而出，将以祂為中心的地域化作血紅色的楓林，且這楓林正在向周圍迅速蔓延開來。

這是祂本能放出的無差别攻擊，也是直接奪取楓林内全部個體的血肉，化作祂食糧的獵食招數。

寶辰院和她的侄子鈴木徹也在蛟龍現身的那一刻，便帶着一衆穿着狩衣的狂熱神官從北面急急忙忙地趕過來，來到距離祂約有十米遠的距離，各自撲通一下匍匐在布滿斷肢殘骸的地面上跪拜。

“祝賀殿下。”

自承平天慶（注1）至今已經五百多年了，他們這些人終于等到這天了！他們也能安心升天，回到禦靈殿下身邊服侍了。

不過幾個呼吸，他們也被這血紅的楓林給籠罩，化作一地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