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先生喜歡隅田的岩倉城，生地的銭坂城，還是最大的那個屬于贄川的長藪城？”繼國十真每提到一個城池，手指便指到相應的位置，“打下來給貓先生溜達怎麼樣？這個長藪城…它的東南側尾端還有一片很棒的樹林，我們可以在這裡玩‘狩獵遊戲’…”

——所以，就不要跑到他不知道的地方了吧？

——也許以後可以玩貓先生跑到哪裡，就把哪裡打下來的遊戲？

——不對，好像越大的貓科動物活動範圍越大，再加上手裡的乖狗狗們…果然還是要多一點地盤啊，不然貓和狗狗們打起來多麻煩，他可不想勸架。

繼國十真對上一臉疑問的貓臉，看了五條悟幾秒，伸手掐住貓的兩側腮幫子，用力地搓揉起來。

“嘛…果然地盤還是不夠大呢。”但目前還是先找個簡單的丘城練練手吧。

“喵嗚。”（事業心好重诶，今天可是大晦日啊，說點輕松的吧。）

“先從隅田在垂井的岩倉城開始如何？同為畠山金吾家勢力的國人衆…大的暫時不好下手，這些小的總能動手吧。如果打這裡，就要把距離它不到2裡的霜山城一起打下才行…這裡面可是隅田氏一族中，屬于野口氏、下山氏和中島氏的居城。”

隅田氏是武士集團的後裔，最初來源于隅田八幡宮所支配的莊園内，世代負責莊務的當地土豪。鎌倉時代時因為效忠于北條氏而開始自稱為隅田氏，隅田氏的許多家族成員在建武維新期間戰死；随後南北朝時期，隅田黨和許多現今同屬紀伊當地豪族一樣，站在了南朝的一邊。南北朝的動亂導緻了封建制度的崩潰，隅田黨消滅了石清水八幡宮的勢力，開始奪取隅田莊，确立了小領主地位。隅田黨不僅有本氏族成員，也有其他氏族成員，同時還開始與高野山領地的官省符莊的“政所一族”（注3）合作。在南朝滅亡後，隅田黨先後效忠于紀伊國的守護大内氏，和現在的畠山氏。

這個小型的武士團體主要占據的城池是岩倉城，以伊都郡隅田荘為中心進行活動。岩倉城别名隅田城，是最初由隅田氏在隅田村附近山丘上建立的一座有着單層石牆的堡壘。這丘陵約有51丈高，地勢不算複雜和陡峭，主牆周圍有切岸，東西兩側有護城河，曲輪的邊緣恰好建在南北兩側的緩坡，主堡背後的西側方有着不高的土堤。這一帶的水源主要來自從北方的岩倉池流出的河流，從這條河流順流而下，可以到達與隅田氏有着密切聯系的隅田八幡神社。

“隅田黨是個忠誠的家族，雖然這份忠誠讓整個家族這數百年起起落落的（注4），但終歸在傳承和子孫後代上都更勝我們繼國氏一籌。”繼國十真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自顧自的笑了出來。

繼國氏是死于自相殘殺，而隅田氏則是大多死于戰場…就如元弘之亂時隅田氏的男丁直接在近江國戰死十一人，而那個時間點繼國氏内部剛經曆一次分裂和内亂，整個繼國一族死到隻剩下一人。

“當然，挑選他們也是因為我的個人私心…貓先生想知道嗎？”

“喵嗷？”（你想說嗎？我聽着哦。）

——因為這也是相互了解的方法嘛，他也想知道他家的青橘子刻意隐藏的那一面。

“一是岩倉城距離另外兩個城池都挺近的，周圍也有不少家族的領地和城堡，貓先生不覺得一夜連下三城（注5）很有趣嗎？”繼國十真将地上的大貓拽起，抱在腿上，一臉認真地解釋道，“二是我想燒城，我很好奇那火焰焚毀城堡時，是什麼模樣…岩倉城隻是彩排。”

“知道嗎？我覺得再也沒有什麼比美好的東西在一瞬間倒塌、破滅之時，來得更加美麗了。”

*

心情不渝的出目次郎提着藥包和年貨到來時，在出目家門口碰到了繼國十真的貼身侍女，那個叫做烏涅梅的女術師。

那是一個令人不太舒服的女人。

他至今無法看透她…但如果不是出目滿彥的怪病令人束手無策，他不願意找上這個怪女人幫忙。

“出目君，你回來了啊。這是去醫館了嗎？”烏涅梅身上帶着薄薄的落雪，似乎已經在出目家門口等了一段時間了，“關于彥太郎先生的病……”

“進來說吧。”

出目次郎推開了門，将手裡的東西交給出目滿彥的妻子，朝着屋内咳嗽聲傳來的方向，領着人走去。

出目滿彥的兒子好奇的看了烏涅梅一眼，便搖搖晃晃地追着他的母親跑走了。

烏涅梅輕笑了一聲，撫了撫垂落的長發，舔了舔嘴唇。

“真是可愛的孩子啊…”她越來越期待未來她與繼國十真誕下的子嗣了，希望那孩子也這麼「可愛」呢，“說起來，出目君…為何一直不成親呢？彥太郎18歲的時候，孩子都有了呢。莫非你…”

“真是稀奇，妳這種人會覺得我家的人好，還以為妳讨厭我們這些在十真大人身邊圍着的。”出目次郎打斷了烏涅梅的喋喋不休，他很早之前就留意到這個奇怪的女人望向繼國十真時，那詭異的眼神，“離他遠一點…有什麼事沖着我來。”

“别這麼說，妾身隻是想生幾個有着他的血脈和天賦的孩子而已。”烏涅梅對出目次郎的敵意不以為意，微笑的慢悠悠地跟在他的身後走着，“同樣都是麻郁小姐留下來的輔佐之人，我們還是友好相處吧。”

“你離他遠一點，”出目次郎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也離我們都遠一點。”

見到出目次郎依然沒有軟化的态度，烏涅梅假惺惺地笑了幾聲，接着一臉無奈的歎了口氣。

“「我們」？還包括那位香川家的女武士吧？好生疏啊。妾身隻是想幫忙而已……我家小真，還可以再變得更強的。”這可是她目前為止最滿意的璞玉啊。

“……妳到底想做什麼？”

出目次郎不知道烏涅梅潛伏在繼國家幾十年，即使生母和麻郁夫人接連去世，也未曾回到相馬氏的理由。他不明白烏涅梅願意這樣沒名沒分的跟在繼國十真身邊，又是在圖謀着什麼。

他更不明白的是，繼國十真明明知道這個女人不對勁，為什麼還要繼續留在自身身邊，縱容她的接近。

“妾身隻是想讓小真如同他的先祖那樣，坐上王座，僅此而已哦。”

——讓繼國十真獲得全部，再驟然失去一切…那極緻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與失去之時的痛苦，或許能夠沉睡在繼國十真體内的龍蛇之血，促使他蛻變成遠比他先祖更加可怕的詛咒呢。

“在這一點上，我們應該都是一緻的吧？”

烏涅梅随着出目次郎來到出目滿彥的房内。瘦削的出目滿彥正坐在窗戶旁，借着陽光看書，他見到兩人的到來後有些吃驚。

“今天是大晦日，你怎麼把烏涅梅小姐請過來了？”出目滿彥看上去不像是得了普通人醫術無法治愈的不治之症一樣，面色如往常那樣紅潤，“主君大人身邊需要人侍奉。”

“烏涅梅是過來給你看咳疾的，大哥。”出目次郎瞥了一眼放在出目滿彥身邊燃燒着的炭盆，那裡面的炭燒的通紅，“就算用了火盆，也别待在窗邊啊，冬天的山風很冷的。”

但出目滿彥拒絕了烏涅梅的診脈。他可是記得烏涅梅是繼國十真未來的女人，也算半個未來的主君夫人，哪有主君的妻子親自為丈夫的下屬看病的？

“我的病跟咳疾無關，次郎。”出目滿彥摸了摸自己的發疼的胸口，又咳嗽了幾聲，“是呼吸法，以及…煉獄先生曾經說過覺醒了斑紋的劍士最多活到25歲，我想這大概就是當年香川晴景突然墜馬身亡的原因吧。”已經超過25歲的香川晴景，在覺醒斑紋之時，也注定他沒幾個時辰可以活了。

“兩年前，在緣壹先生的指導下，在下終于學會炎之呼吸的奧義時，同樣也覺醒了斑紋。不僅是在下，接下來的日子裡，山吹小姐，秋足，夕野火，清兵衛…他們的身上也漸漸的出現了斑紋。”

——如同共鳴那樣，隻要生活在擁有斑紋的人的身邊，周圍的人身上也會逐漸出現斑紋。

“就像詛咒蔓延了一樣啊。”烏涅梅的臉上露出饒有興緻的微笑，不由分說地突然抓住出目滿彥的手臂，注入反轉後的咒力，“…反轉術式雖然治療了你的肺部，但…原來如此，是因為那個‘斑紋’和呼吸法壓榨了人體潛力和生命能量，導緻即使‘再生’了器官，也無法避免全身的衰竭。”

這是以普通人之身在短時間内獲得非人力量的代價。

“斑紋嗎……”最近她家的孩子都不讓她放洗澡水了呢，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以主君大人的才能，他的身上應該也同樣覺醒了斑紋。烏涅梅，還請轉告主君大人，請他以後盡量少用呼吸法。”

烏涅梅揚了揚嘴角，點了一下頭，黑色的眼眸裡閃爍着若有所思的光芒。出目滿彥的話語證實了她心中某個猜想——關于為何從未見過同樣掌握了呼吸法的修行的繼國本家，從未将這個提升個人實力的方法推行到門下的武士劍客身上。

出目滿彥抽開了被握住的手，接着對着出目次郎交代了起來：

“我大概無法撐到明年開春的讨伐戰了，父親和出目家就麻煩你了。”

“……是。”

“主君大人有意攻打伊都郡的三大豪族，那麼首先便是要先解決和他們守望相助的其他家族，例如政所一族。如果要攻打隅田一族，在下建議先拿下距離我們最近的的岡城…或是把岡氏圍困在九度山入鄉。”岡城是政所一族的岡氏建造在九度山東北向西南延伸的高原上的平山城，應仁之亂時，畠山義就進入岡城，但被畠山政長一方進攻而落城（注6），“紀伊山地大靈場的主體是由高野山、吉野山及金峰山三個靈場和周邊部分的三條參詣道共同組成，越是靠近那三個靈場中央，越有利于‘術’的釋放。我們的赤築山城的靈楔所釘在的楊柳山，是組成高野山靈場的外八葉之一，恰好在靈場增幅的範圍之内。”

“岡城距離組成大靈場的參詣道不遠，如果要攻打的話，可以先占領位于葛城的居城——皮張西城和皮張東城進行輪換修養。”

出目滿彥看着牆上挂着的紀伊地圖，上面用朱砂标記了各方勢力所在位置和築城，他的面部表情從不舍，憂傷，漸漸過渡到釋然。

“隻可惜，在下未能為了主君大人而戰死沙場，未能見到主君大人。”

“……都這種時候了，别說這種話。”出目次郎就算自認為跟出目滿彥關系一般，見到對方如同交代後事一般，心情也漸漸低落了起來，“出目家未來會如何，不是要看被你收養的柳太郎嗎？我對成為武士沒有任何興趣。”

出目次郎現在隻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跟在兩個滿腦子打架/搞事的友人身後，偶爾幫他們收拾爛攤子…并全身心投入于此。

烏涅梅雙手抱在胸口，她打量了出目滿彥許久，咧開嘴，無聲的低笑着。她能感受到出目滿彥的執念和釋然模樣下的翻湧心緒，再也沒有什麼比這些強烈感情更加優質的養料了。

促使繼國十真朝着她想要的方向蛻變的養料。

抱着這份心思，在被出目次郎送出門的時候，烏涅梅便開口提了一句：

“說起來，十真大人應該是開啟了常駐類的斑紋沒錯，這些天都拒絕了我們服侍沐浴。”

“妳在開什麼玩笑？”

迎着出目次郎滿是驚愕和不敢置信的眼眸，烏涅梅對着他笑了笑，彎起的眼睛裡藏着濃郁的惡意。

這個出目次郎……跟繼國十真的感情真好啊。這個小鬼似乎還是一個技藝高超的面打師，能夠雕刻出用于神降的傩面？這是千葉麻郁收服出目家的目的吧。

烏涅梅看着這個站在她面前，幾乎察覺不到什麼咒力的普通人。

——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竟然被她家小真給認可了。為什麼？

“妾身有個想法，或許能幫助到十真大人，延長他的生命。”

——就是最後活下來的不一定是人類而已。

“出目君要跟妾身合作嗎？畢竟我們都是愛着十真大人的平凡之人。”

出目次郎面色難看，推開了故意湊過來的烏涅梅。

“妳這種奇怪的人，也會談感情嗎？”他可沒有錯漏烏涅梅臉上細微表情變化。

“嗯？會不會呢？”烏涅梅回了出目次郎一個微妙的笑容

畢竟是無法以這數百年積累的知識解釋的東西，有些事情，就連她也不知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