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距離雨霧城遭到伊予狸妖入侵,又過去了五年。
在變成了貓科動物後,睡眠時間漸漸占據了五條悟一天中的大半。因此,五條悟經常一覺醒來,便不見他的小飼主。如果不是咒術和咒力還能使用,六眼也還在勉強接收外界的微薄訊息,五條悟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變成一隻貓了。
還好沒長到一米九,不然繼國十真這顆多疑的爛橘子又要懷疑他是貓妖之類的生物了。
但這次也有些久了。
“喵嗚~喵嗚~”(棄貓啦!有負心漢棄貓啦!)
五條悟扯着嗓子,大聲呼喚了起來,卻隻喊來了和他不太對付的烏涅梅,那個據說會成為繼國十真未來的妾侍或貼身侍女的女人。
這是一個術師,雖然在五條悟看來弱的可以。
五條悟知道烏涅梅不喜歡他,甚至對他的惡意和嫌棄從來不加掩飾,明晃晃的擺在了明面上。不過,正巧,五條悟也不喜歡烏涅梅,他總覺得這個女人待在繼國十真身邊别有所圖,那種黏膩的眼神總是追随着繼國十真,言語間對繼國十真的縱容和總是灌輸着三觀不正的思想。況且,他的六眼回饋而來的消息有些古怪,這個女術師好像有哪裡不對,她的身體似乎已經停止了生長或者說老化,時間似乎對她不再起作用。是時間類型的術式嗎?
讓五條悟經常想一發「赫」打過去,把這個可惡的,居心不良的壞女人,從繼國十真身邊趕走。
但很顯然,五條悟并不能夠做到對她産生傷害,這個叫做烏涅梅的女人在繼國十真的成長裡扮演了重要角色,這是在這與繼國十真相處的五年内,五條悟所發現的——他無法傷害任何一個會對日後繼國十真的性格和選擇産生影響的人,隻要一動作,就會被随機傳送到不知道的地方和時間點。而在包括繼國十真在内的所有人眼裡,隻不過是五條悟這隻貓溜出去很久才回來而已,他們也會失去之前五條悟攻擊他們的記憶。
就像是遊戲裡面不可以被攻擊的NPC一樣,因為“劇情”不可以被破壞,隻要進行攻擊,就會觸發NPC保護機制,将他“強制下線”或“傳送遠離”。
也許等到那個叫做“阿和”的築姬出生,和繼國十真相遇之後會好一點吧?說起來,她是什麼時候出生來着?
“嗷~”(妳來幹什麼?偷腥貓。)
“我家小真養的什麼貓啊…是不是太胖了?”烏涅梅試圖抓着粗壯的貓爪瞧幾眼,便被五條悟靈巧的避開,還差點被撓了一爪子,“真兇啊,還很會吃。”
現在五條悟的體形已經完全穩定了下來,與十歲的小飼主相比,确實是一隻大的過分的貓,有點像是有着布偶貓美貌,卻有着緬因貓體形的大型家貓。
烏涅梅沒躲過那條沉重的大尾巴重重一抽,她捂着手背上的紅痕,假假的歎了口氣。
“有點吃醋了哦,再這樣下去可不行。”
幾年過去了,繼國十真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完全将她當做了工具人來使喚了,甯願和一隻貓睡在一起,甚至和那些頭腦簡單的武士們一起玩,也不願和她多加親近。這可不利于她的計劃。
她難道還要跟一隻貓或是一群小屁孩搶人嗎?
烏涅梅挑起一縷秀發,放到五條悟面前,似乎想逗弄他這隻假貓,卻在對方愛理不理的态度前敗退。
“明明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啊,貓先生。妾身以後可是小真的妻子之一呢,小貓咪你不讨好妾身一下嗎?”——這隻貓這麼聰明,不會成精了吧?貓也要跟她搶人嗎?
“喵嗷嗷嗷嗷!!”(妳說誰不太聰明啊?誰讨好誰啊?妳這個連小孩子都下手的變态女人。)
五條悟跳起來,似乎想要撓花鳥涅梅那張還算有韻味的臉,卻被烏涅梅輕輕閃過。她随手帶上門,讓門闆拍在五條悟的鼻子前——被無下限擋住了。
“嘶哈——”(有老子在,妳别想爬床!!)
咔嗒——
“乖啊小貓咪,你隻是一隻貓而已。”
門被挂上了鎖,鎖上了。隔着門,可以聽見外面傳來烏涅梅得意洋洋的嬌笑聲,她似乎很喜歡五條悟這隻貓氣急敗壞的樣子。
但正如烏涅梅所說的那樣,現在的五條悟隻是一隻貓而已。
“咪。”
已經習慣做貓的五條悟三兩下地輕松跳上了窗戶,爪子扒拉幾下草席子充當的窗簾,将自己那顆毛茸茸的頭顱探到窗外,向外望去。
繼國十真正站在院子裡,正揮動着手裡的袋竹刀,擊落了香川山吹的刀,他顯然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一刀打在了香川山吹的肩膀上,疼得少女捂着肩膀,瞪着他。這時候,名叫出目次郎的少年懶洋洋的躺在幹草垛上,小腹上搭着一個草帽,半夢半醒着,嘴裡嘟囔着說着夢話——這引起了院子裡衆人的注意。
香川山吹像是找到了出氣筒,怒氣沖沖地抄起地上掉落的袋竹刀,用力的戳向了出目次郎的側腰。
繼國十真拿着袋竹刀,平靜地靠在草樁子上看着那兩人掐架,看着頂替三年前病逝的吉利丸,成為繼國十真随從的梅壽丸和千代松上前勸架。
盡管表情淡淡,但五條悟看見繼國十真眼中淡淡的笑意。
哪怕隻是前世,但是那張臉,還有神情和行為方式,最重要的是那個散發着純淨紫光的靈魂,無一不在告訴五條悟他面前的繼國十真的靈魂,是他所認識的那個虎杖悠真…的一部分。
真糟糕啊。他好像逐漸把這個世界,當作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了。
五條悟嘴巴上那幾根雪白的胡須顫抖了幾下,垮着一張貓臉坐在窗台上,看着他們玩鬧。他知道繼國十真現在是放松的,知道那個香川山吹會成為繼國十真的妻子,知道那幾個男孩大概率就是陪伴繼國十真成長的小姓,從小培養的感情,會更加深刻,未來也會成為繼國十真的左膀右臂。
啊…按照「爛橘子」的作風,繼國十真這家夥不會把這些家臣的孩子們拉上床吧?
哈啊?潛在後宮團嗎?
“喵嗚嗷嗷嗷——”(悠真你這個花心的爛橘子!)
五條悟跳了下來,嘴裡罵罵咧咧地朝着繼國十真跑來,撲了上去。
“十真少爺的貓又來了,簡直跟小老虎一樣可怕。”氏睛的兒子梅壽丸連忙閃到一邊,膽戰心驚地看着那隻站起來比六歲小孩高的大貓,被繼國十真穩當的抱在懷裡,“烏涅梅小姐說還會咬人呢。”
“是很可怕,聽說可能是貓妖的孩子。”梅壽丸名義上的堂兄千代松附和道,“聽說這隻貓殺了很多敵人,十真少爺上戰場的時候,它幫了很多忙。”
“不會是看上十真少爺了吧?”出目次郎捂着腰和眼眶,躲到了宗氏兄弟後面,絲毫不覺得躲在比自己小的人身後丢臉。
“喂喂,母老虎,你的小十弟弟要被貓搶走了哦。”
“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啊?”能不能好好說話?
女孩子總是比男生發育得更早一些,十三歲的香川山吹因為練武的緣故,加上習得呼吸法後食量變大,肉也吃得多,讓她的身材發育良好,身高比同齡男生都高了一大截,甚至比大了她兩歲的出目次郎都高。
重點是,力氣還大。他們都曾經目睹香川山吹單手把一個石磨輕輕松松拎起,拿回來磨米漿喝…然後拎着那石磨砸人。
“小十少爺都不要妳,還有誰敢要啊?”
“我也不一定要嫁人啊?天天待在家裡也太悶了。”
然而,被當作繼國十真未來的下屬培養的他們,腦子裡顯然沒有什麼風花雪月的心思,而才十歲的繼國十真目前滿腦子隻有變強和他的貓。
出目次郎瞄了一眼正在快樂吸貓的繼國十真,抿了一下嘴唇,裝作毫不在乎的模樣說道:
“也對啦,反正妳連那隻肥貓都打不赢吧。”
“出目,你是在故意找茬吧?好老套的招數。”和繼國十真同齡的千代松一臉鄙視的看着出目次郎,他可欣賞不來這種比自己高一個頭不止的女生,“西邊的農戶家,那個大德就是這樣追他妻子的。”
“……阿松,你是想要讓在下吐死在這裡嗎?”别随便看他跟誰比較近就拉到一起啊,“在下對女人沒興趣,尤其是山吹這種…一拳能打死一頭成年野豬的。”
“切!我也不可能對你這種病恹恹的瘦皮猴感興趣啊!”香川山吹一臉嫌棄,“連炖菜的鍋都舉不起,看到狼妖被吓尿的軟腳蝦,還仰慕諸葛孔明呢,恐怕你連空城計都不敢擺就吓昏了吧。”
出目次郎不想說話,他是文化人,又不是這些喜歡打打殺殺的武士。
“胡說,我仰慕的其實是郭奉孝…放浪形骸,随心所欲,多逍遙啊…”
“他死的早啊。我喜歡枭姬(孫夫人),她可是我的偶像。”
“妳仰慕她嫁給劉皇叔那個糟老頭子嗎?”
“她‘才捷剛猛,多有諸兄之風(注1)’,是吾輩楷模!”
“江東侍婢迎郎日,猶記刀光滿洞房(注2)…以後娶妳的男人會被砍死吧。”
眼看着兩人又要打起來(指出目次郎單方面被毆打),任勞任怨的宗氏兄弟隻好把人又一次拉開。
“還是孔明厲害一點,‘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是我們要學習的。”千代松給了自己的回答,“關漢壽亭侯也是我們學習的對象……十真少爺和梅壽丸呢?”
“我覺得…司馬仲達比較厲害吧。”繼國十真摸了摸貓屁股,換來貓的一記親親,“看不上宦官之後,但隐忍到最後,終于熬死三代魏帝,成功竊取曹魏江山。”
實力不是一切,選擇蟄伏積累實力,抓住時機然後一擊必殺,才是最重要的。
“水鏡先生學識廣博,有鑒人之能。”梅壽丸想了想,回答道,“就像我父親那樣。我很佩服這種人。”
出目次郎撇了撇嘴。
“司馬代曹才是五代十國的混亂之始啊。”他似乎意有所指。
繼國十真隻看了他一眼,有些不理解地看着他:“難道要一個事事不如自己或是看着不舒服的廢材,屍位素餐,壓在自己頭上指手畫腳嗎?”
“若是後代子孫不肖呢?又該如何?”
“不過是重複西晉被漢趙代替的曆史而已。”
繼國十真抱着貓,回到自己的屋内。懷裡的大貓有着發達的肌肉,相較其他貓更粗壯的骨頭和更加巨大的體型,他的被毛卻又長又柔軟,就像是剛紡好的潔白蠶絲那樣美好。
“貓先生,看到了嗎?那些人都是我未來的同伴和屬下,他們會為了我的想法而努力前行。”
“喵?喵喵。”(悠真是這樣想的嗎?需要我幫忙嗎?隻要一個親親哦。)
繼國十真聽不懂貓語,他隻是自言自語着,手上撫摸的動作不斷。
“手上有着母親大人留下來的人手的我們,光是睦月和卯月就不會放過我們幾個,更何況還有習得法術和背後有神社支持的那幾個「姐姐」。”
“喵喵?”(悠真又要殺人了嗎?)
繼國十真抱着貓,在座布團上坐下,将手裡的貓翻開肚子,将臉埋了進去,蹭了蹭。
“真可愛啊,貓先生……真擔心有一天會忍不住吃掉呢。”繼國十真捏着貓掌中粉嫩的肉球,放在門齒間輕輕咬着,“真是奇怪啊,貓先生…那時候為什麼會挑中我呢?烏涅梅都比我受動物歡迎。”
大小适中的貓掌,剛好能被繼國十真塞進嘴裡。毛茸茸的細軟貓毛被他的唾液浸濕,舌尖輕輕一頂就是柔軟光滑的粉嫩肉球,口腔裡充盈着淡淡的屬于這隻貓身上的太陽的味道。
繼國十真能感受到自己牙齒下方那根根分明的纖細掌骨,和掌骨之間連接着的皮肉。結實的肌肉,比鴨鵝掌還有口感的模樣,真想化作饕餮,一口咬下去,将這隻美味的、特别的大貓盡數吞噬殆盡。
但繼國十真遲遲沒動口咬下。
「如果這麼做的話,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