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化身的長毛白貓的聲音很有辨識度，他的體形和模樣也和尋常農家養在家中的不太一樣，被「強制傳送」的他，比上次出現的時候大了一圈，像是吹脹的氣球，已經有尋常田園貓接近八個月時候的身形了，完全不複營養不良的模樣。

他有預感，自己的「貓身」還會再長。

“咪～”（感覺被貓壓垮的小悠真同學好像會很好玩诶。）

他高高豎起了與茂盛的蘆葦穗子有些相似的尾巴，抽了抽鼻子，輕快的引着香川山吹往着某個方向過去。

“诶，等等，小貓咪！你要去哪裡啊？那裡是選拔呼吸劍士資格的訓練場，我不能……”

在香川山吹起的注視下，這隻跑起來渾身毛發都在晃動的大貓突然撲倒了一個比她還小的男孩身上，看似柔軟無力的前掌啪啪啪地拍打着男孩的頭。

這響聲…光是看着，香川山吹的頭都痛起來了。

“你在幹什麼呀！為什麼不拉開那個孩子？”她轉頭指責起來在旁邊看着像是兄長，卻袖手旁觀的出目次郎，“萬一你弟弟受傷了怎麼辦啊？”她不會卷入什麼兄長暗害幼弟的現場吧？

“武家的孩子可沒那麼嬌貴。”

出目次郎可不想要有這麼大的麻煩鬼當兄弟，真要是出目滿追給他生個這樣的弟弟出來…他就立刻出家當和尚去。

他冷眼看着被白貓撲倒在地上「毆打」後，又被狂蹭的繼國十真，毫不掩飾地打了個哈欠……然後下一秒就被香川山吹一個肘擊打在了小腹上，放倒在地

“嘶！”這髒兮兮的丫頭發什麼瘋？這打人的力道也太大了吧？母狒狒嗎？

自诩為文弱書生出目次郎捂着被重擊的小腹，瞪着香川山吹。他可是什麼都沒做啊。如果武家的女人都是香川山吹這副不問青紅皂白的模樣，他覺得自己未來遲早會被這種母老虎打死。所以這種娶個武家女子當老婆，從而實現階級跨越的事情，還是交給他哥吧。

“就是什麼都不做才會被打啊，次郎君。”繼國十真從毛茸茸的貓毛下探頭，露出令出目次郎手癢的笑容，“不能護主的狗是會被狗群排擠、放棄的哦。”

***

“為什麼那個小鬼什麼都不用做啊？”

莫名其妙地被坑進了呼吸劍士的培訓裡的出目次郎扔下手裡的竹劍，看了看累成狗的自己，又看了看坐在樹蔭下撸貓吃點心的繼國十真，後者就差沒把那些圍繞着他轉的仆從侍女帶過來伺候。

“你廢話很多诶，瘦皮猴。”因為那天誤入了選拔了會場，又因為和出目次郎對峙，香川山吹也沒能在選拔的會場落鎖前離開，被迫成了學習呼吸法的一員，盡管她對這個結果也相當樂意，“小十還小呢。”才5歲多而已啊。

“變得跟母狒狒一樣就算了吧，我沒打算出仕，隻想當個和先祖一樣普通的手藝人。”

又是一個被小魔頭那副暫時性乖巧的模樣給騙了的人。

先前與出目太郎一起去找繼國家其他人的麻煩的星火在這個時候，一臉陰沉地走了過來，他的手上拿着一封開啟過的信件。不待他們問起，星火便主動開口說道：

“上個月27日，在立河原與扇谷家的戰鬥中，因為有了伊豆那位和駿河守（注2）的援助，山内家大敗，甚至造成山内家的部曲陣亡了2千多人，幾乎全軍覆沒。”

長享元年（1487年）開始，為了争奪關東統領的正統位置，上杉氏就開始内鬥了，直到現在也還沒有結束。

“今川氏和早雲庵這對甥舅啊…既然站在扇谷家那方，早雲庵遲早會對扇谷家的相模下手吧。”繼國十真将臉從白貓的長毛裡面擡起，隻露出一雙橙黃色的雙眼，他随口說道，“我聽說早雲庵曾經做過一個靈異的夢：‘一隻老鼠把兩棵大杉樹連根都吃了，最後老鼠變成了老虎。’，早雲庵出生于子鼠年，而杉樹則是山内家和扇谷家兩支上杉氏。”

“這麼看好那個伊勢家的人啊？關東那裡怎麼鬧也一時半會波及不了我們。”出目次郎對這些毫無興趣，甚至覺得他們一堆沒有元服或是注定不是繼承人，連養活自己的手段都沒有的半大孩子讨論時局，是一件有些滑稽的事情，“東國那裡怎麼鬧，都和我們沒什麼關系。”

“伊豆、相模、武藏…你覺得早雲庵或是他的後人會對下總哪裡下手？”這個時期攻城略地還是以進攻、破壞諸侯領主們建立在山上的據點，各個山城或平山城為主，“星火和不在這裡的健三郎都是下總人哦。”更何況戰亂會導緻妖怪和鬼的出現和變強，這些追随麻郁夫人西行的家臣們，還有不少親眷族人仍在下總内。

享德之亂不僅是千葉氏的内亂，導緻嫡系成員幾乎被消滅，也間接導緻了族内的術師和修行者折損過多，不是隕落重傷，就是死于趁機前來入侵或報複千葉氏的妖怪手裡。就連為代代宗家家主舉行元服和婚禮的兩間神社都被入侵，裡面的神官和巫女折損慘重。

健三郎與星火便是分别來自變得比主家千葉氏還要強大的家臣原氏和高城氏。但因為他們的父母效忠先是千葉麻郁，才是千葉氏，因此，當千葉麻郁逃離下總的時候，這一幹家臣和家臣的家眷們也跟着她往西邊而來，直到遇到了陀羅坊，才安定了下來。

“啊，還是我們西邊安定呢。”出目次郎說。

“三年前少弐氏的第16代當主年起兵，向大内氏為父親複仇…當然這是北九州發生的事情。”但從地域劃分，也是西邊呢。

“不僅如此，得到了呼吸法的香川氏，也不會安分太久了。”出目太郎在做完了日課後，回到他們的小團體裡，在聽到了幾人的發言後，便随口說道，“東、西贊岐，遲早會有一戰。”

但正式開打卻大概是幾十年之後的事情了，現階段隻是一些下面的小騷擾和小沖突而已。

“況且，贊岐有天狗一族盤踞着，首領傳言就是崇德上皇所化。以及盤踞在伊予的八百八狸等大妖怪在西邊的犬妖國的王者死後的這百餘年，多次與入侵的妖狐族交戰，波及人類城池，相當猖狂。”

“如此看來，四國不是我們這些外來人的久留之地。返回紀伊，對實力弱小、沒有外援的我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他才不想待在四國這個鄉下地方呢。

繼國十真此時已經沒有在聽其他人的讨論了，他把手裡的長毛貓翻了個面，露出它柔軟的肚皮，深深吸了一口氣。

“貓先生會喜歡紅色嗎？紅色和白色、紅色和青色也很搭哦。”

“喵喵喵嗚～”（悠真說的是紅白歌會，還是那些漂亮的巫女呀？）

“妖怪的血液也是紅色的，貓先生會喜歡嗎？”

五條牌的白貓兩隻前爪彈出爪子，勾在了繼國十真的頭發上，雙後腳像是兔子一樣在他的身上蹬了幾下後，做出一副被捕獲，無力反抗的臣服姿态。

“喵嗚～”（這麼喜歡吸老師的肚皮，要順便往下吸吸嗎，小悠真？）

五條悟就仗着沒人聽得懂貓語，說起了騷話。

繼國十真隻當手裡的大貓在附和他，費力的穿過白貓的腋下，舉起了拉成很長一條的貓。

“我就知道貓先生也喜歡這個。”

繼國十真突然笑了出來，雖然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包括他在内都已經忘記了曾經懷疑手裡的白貓是貓妖或是咒術媒介，但繼國十真的潛意識裡并沒有将這隻白貓當作普通動物來對待。他和那雙猶如天空一樣湛藍的雙眼對視着，鼻子和貓那點濕漉漉的粉色鼻頭輕輕一貼。

“貓先生也要吃飽一點，再長大一點，再來幫我。”

“貓先生會幫我的，對嗎？”

隔年春天，香川氏的本台山城因城中藏有狐女，被伊予松山的隐神刑部狸的下屬發現，遭到狸貓的攻打。來犯的狸貓部隊被緊急趕來的陀羅坊的僧兵和他所訓練的呼吸劍士擊退，同時窩藏了數名狐狸所變成的婦孺的商販和被充作貨物的狐女，盡數被香川氏下令斬殺。

繼國十真的手下，那位原氏的健三郎也在這次的戰場上，親手斬殺了數隻狸貓和兩名狐女，将現出原形的妖怪的新鮮屍體，送給了不能上戰場的繼國十真。

山風裡送來了東麓西側的本台山城那裡散發的血腥味和失去了親戚朋友的人們的哭泣聲。人類在突如其來的天災力量或妖怪之流的超自然力量下，總是顯得分外渺小。

這不單單是一場天災，還是人禍。

五條悟看着繼國十真當着他的面，剝下了一張白狐的毛皮，血淋淋的，獻寶似得放在了他的面前，說：

“喜歡嗎？給貓先生做床褥子怎麼樣？這幾個雜色的…給貓先生做墊子吧。”

繼國十真的表情很輕松，像是并不覺得為了幾張白色的毛皮，故意讓幾個外地商人來此販賣狐女，又放出消息引來厭惡狐狸的狸貓妖怪攻打本台山城，順勢毀滅掉自己出手的線索和證據，這一步步做的有什麼不對一樣。

五條悟看着自己被妖怪那暗紅色的血液給弄髒了的白色長毛，這才開始正視起繼國十真，或者說摩羅。

“咪～”（這才是，真正的“悠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