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9
香川縣象頭山紅楓谷
“來而不往非禮也。”
開幕式總是要一點盛大的煙火秀吧?
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了,不僅僅是咒術,曾經流傳在這土地上,修行者和氏子們所用的法術,或是以靈力為基礎的靈術,咒詞,手印和簡化的儀式,都是決定術法輸出規模和成功率的關鍵。這也是鑒别對方起手招式的重要觀測條件。
就如在咒術的領域中,在大招發動前,必定都會有一個将體内力量“喚醒”的步驟,根據咒詞和咒力喚起的規模,能夠判斷出對手所使用的招式。
但不同的術式和咒術,擁有着不同的咒詞。生得術式的咒術對應的咒詞内容究竟為何,隻有在那些家中有代代相傳的祖傳術式的家族可見記載,或是那些被總監部收錄的常見古老術式。
虎杖悠真從虎杖香織身上繼承而來的術式“反重力裝置”,按照分類來說,屬于新興術式。反重力的概念也是近代科學裡面出現後,才影響到了現代術式的發展變化,就和禅院家主父子的“投射咒法”一樣。
虎杖家并非術師家系,而以往的資料也未見相關記載,因此,“反重力裝置”的術式順轉和反轉,以及相應的衍生咒術是否能有增幅其威力的咒詞,仍然需要虎杖悠真摸索出最适合他的方案。
雙手結印的虎杖悠真此刻吟詠着的,是他目前為止,能夠使用“反重力裝置”發出的最大攻擊的咒詞。他體内的咒力,引動了先前借由血鬼術造物灑落在這片山谷的周圍,屬于他的咒力殘穢。
“‘無相’‘曼荼羅’——”
位置和形狀,以及,加上這朵特殊的“煙花”的大小和溫度——
“‘绀青之琉璃’”
再來一點,臨時想到的小小創意,例如讓某個方向上的“綻放”更為集中或是疏密一些——
“‘逆鱗之姿’”
共計十八個音節的咒詞,在“黃粱之夢”裡吟詠結束之時,換算成外界的時間不過隻有不到一秒——就如能劇《邯鄲》裡的主角盧生一樣,當他在黃粱之夢裡嘗盡了人之一生的酸甜苦辣時,對于現實世界不過是轉瞬即逝的事件。
在咒詞被虎杖悠真完整的吟詠完畢之時,他的血鬼術「雜·邯鄲」也在同一時刻解除。
在崇德院又一波血雨降下,觸碰到虎杖悠真的身體前,以虎杖悠真周身蕩起了肉眼不可見的場,激活了剩下的殘穢,一顆绀青色的光之花苞,從他的周身如優昙花那樣綻放開來。
“「涅槃」”
從擴張術式裡衍生出來的,曾經在東京市區造成轟動的聚變光焰,再次綻放于世。
“可以控制了呢,已經不會炸到自己了…就是形狀有些過于集中了,還要再改進。”果然還是要加上位置指定詞,才能自己避開爆炸發生中心嗎,“用上咒詞之後,咒力消耗比原先預估的還是多了點…看來書面理論還是需要實踐證明的。”
虎杖悠真在咒術成功發動之後,立刻躲進了「雜·邯鄲」的黃粱之夢裡,維持着略有虛幻的身影,飄在空中,對着這朵特殊煙花造成的效果品頭論足了起來。
越是精美華貴的東西,毀滅之時産生的火花與聲響,越是聲勢浩大地動人心弦呢。
“要是能造成中/子/彈的效果就好了。”——好像還是對周圍的環境損毀有點大。
虎杖悠真慢悠悠地穿過數十公裡高的蕈狀雲,飄到了疑似崇德院剛才所在位置的斜上方,雙手抱胸,面露好奇之色。
“還活着嗎?”
——他可是參考了五條悟的意見“叙舊不要太暴躁,要尊老愛幼”。
——他應該挺溫柔的了。
剛才虎杖悠真所站立的紅楓谷,已經徹底的消失。不僅如此,從上方往下看去,象頭山的和它周圍的樹木、建築,全部被夷為了平地。看似聲勢浩大,但因為虎杖悠真在數十分鐘前,便已經讓手下氏宗進行了周圍無關人員的全部疏散,爆炸的火球半徑籠罩着的範圍内,并沒有造成太大的人員傷亡。
整座象頭山,全部在這眩目的光焰的籠罩範圍内,其爆炸産生的熱風和閃光,導緻産生的地震災害,電信号的斷聯等等需要計算的因素過多的後果,并不在虎杖悠真考慮範圍之内。
「——又何故災臨朕之四國?」
“用聖人的标準來要求一個惡人,是毫無意義的。”
“小善如大惡,大善似無情。(注1)。”虎杖悠真看着手裡沒有任何信号的手機,聳了聳肩,收回口袋裡。他擡起橙黃色的眼睛,注視着從煙塵與火雲裡面狼狽地飛出來的金色巨鸢,“我們這些世人眼中的‘大惡’,惺惺作态的會顯得很惡心哦。”
“痛快地直面着、并承認自己的‘惡’不好嗎?”
那巨鸢口裡叼着一卷已經焦黑了的古卷,身上的金色羽毛稀稀拉拉的,淩亂且布滿了焦黑的痕迹;半人半鳥,雙手化作鳥翅的崇德院此刻的形象看上去有些像古印度神話傳說中記載的迦樓羅…又俗稱,金雞。
這隻巨大的金色烤雞,那一片片熏黑了的黃金羽毛上,表面的血紅色符文正在漸漸淡去,少部分因為沒有滅掉的火焰,如液體氣化一樣地蒸發了。
——好像看見特别的東西了。
崇德院咒靈化之後,身上長出的鳥羽似乎有相當強大的防護力?羽毛上的紅痕看上去有些像…《涅槃經》裡面的經文?所以它是借由毀掉這部承載了它的詛咒的魔寶,來逃過他的攻擊的嗎?
“‘願為大魔王,擾亂天下。以五部大乘經,回向惡道。’”虎杖悠真輕聲複述出《國史略》裡記載的崇德上皇在遭遇了後白河天皇退回自己以舌尖血抄寫的經書後,所發下的詛咒,“很有想法…那五部大乘經竟然能夠這樣用嗎?”
崇德院當時以血為墨抄寫的五部大乘經分别是:法華經、華嚴經、涅槃經、大集經、大品般若經。也許這五部不同的經書,都能夠對應不同的功能,但虎杖悠真不太想猜測那些光頭們說了什麼。無論是「摩羅」還是虎杖悠真,都對這些東西不太感冒,能記住一些内容是一回事,讀懂這些艱澀的文字和其中蘊含的思想又是另一回事。
崇德院所化的鳥形天狗朝着虎杖悠真發出憤怒的尖嘯聲,它朝着虎杖悠真飛了過來,頂着那有着灼人高溫的煙雲和熱風。此時的它,肚臍以下是金色鸢鳥的形象,肚臍以上是赭紅色的肌膚:死魚眼般的雙目,嘴如鷹喙,面呈憤怒狀,露牙齒;背後金翅消失,它的雙臂向外展開着,露出臂下生長出的翅膀,活像一隻長了羽毛的蝙蝠和鳥類雜交出來的妖怪。
對火焰有抗性嗎?是一次性還是永久的?
此時崇德院重新生長出來的金羽上,上面書寫着的血紅文字,似乎又換了。
「月之呼吸·陸之型·常夜孤月·無間」
在揮出的月形劍氣之後,虎杖悠真看了看揮灑出去的劍氣飛行的軌迹,看了一下手裡的日輪刀,有些不滿地歎了口氣。
空戰什麼的,果然是他的弱點啊,這劍氣的位置比他預估中的差太遠了。
用血鬼術内的詛咒類似乎也可行,但早就見識過一次的崇德院,估計會有所警惕吧,而且…
“鄙人現在心情很雀躍呢,陛下。”
征服的快感,以及和特别的對象交戰時,那源源不絕噴湧爆發的靈感,指引虎杖悠真将所有的技藝在腦中打磨,組合,甚至優化或升華,就像一成不變的止水裡被投入了一顆石頭,或躍出一尾金龍鯉,或是開出一朵優昙花那樣…令他驚喜。
虎杖悠真喜歡所有事情按照自己的計劃發生,但當他見到能夠打破規律的特别之物之時,屬于鬼那一面的不羁靈魂,也會由衷地感到雀躍,感到癡迷。
他喜歡看見特别的,新的,能夠被借鑒學習的東西,出現在雙方甚至多方的交戰現場裡。
“陛下知道嗎?那種想要在曾經強敵面前展示新遊戲…新花樣的滿足感。”
“被流放到鄉下地方的上皇陛下…還有什麼新招數嗎?”
少年模樣的惡鬼,将一聲聲“陛下”這個人稱代詞纏繞在了他的舌尖,像是口中含着薄荷味的糖塊一樣,看似含糊暧昧,卻無法因為甜味,忽略其中針紮似的冰冷惡意。
“狂徒!”
崇德院張開了彎曲的鳥喙,吐息之間俱是咒力所化的毒火。這毒火和虎杖悠真突然揮出的月形劍氣相抗之時,它乘着劍氣的餘勢,拍打着翅膀後退。
剛才重傷瀕死的崇德院,為了抵抗虎杖悠真的咒術,它不得不忍痛舍棄掉那部《涅槃經》為代價,借由鳳凰涅槃之火讓自己即将被毀滅的身體,獲得重生。
在從妖怪變成了咒靈之後,這五部被詛咒的經書,并未像虎杖悠真猜測的那樣,全部變成了咒具或是咒物一樣的存在,它們成為崇德院的術式“大魔緣”和特質的具象化。
承載天狗分身和恢複之力的《法華經》、承載着崇德天皇怨靈能夠随意發出族滅詛咒的《華嚴經》、能以損毀為代價重生的《涅槃經》、能讓它繼續使用妖術的《大集經》以及術式的核心和領域展開的根本《大品般若經》。
這種外置術式的好處是,即使它進行了領域展開,其他術法它仍然能夠使用;缺點是實體存在的它們是可以被其他外力給徹底破壞或是封印的。
如果不是為了讓“怨靈”這個概念從它的咒靈身體分出,留下後手,不得不以《法華經》承載着一部分的“它”,崇德院不認為自己會需要潦倒到以《涅槃經》的損毀為代價。
而因為想要以四國的大天狗首領的身份,與虎杖悠真一決雌雄,崇德院并未将善于詛咒的《華嚴經》留在手中,而是交給了“怨靈”的自己。這也是它在前面的戰鬥中,并未用出虎杖悠真所警惕的詛咒之力的緣故。
生前死後都作為天皇或是首領的崇德院,并不擅長搏鬥,此時的它唯有能夠動用的,隻剩下《大集經》和《大品般若經》,以咒力使出的妖術和領域展開。
崇德院也想要盡快在這裡擊殺虎杖悠真,按照原定計劃,激活四國靈場,打開“往門”,将曾經跟随過它,但死去了的天狗衆的靈魂接引回現世後,放入它的“怨靈”分/身精心挑選過後的身體。
崇德院摸向懷裡那卷散發着血腥味和纏繞着濃郁詛咒氣息的《大品般若經》。
但是,真的要在這個時候就進行領域展開嗎?但羂索告訴過它,如果是比拼領域,像虎杖悠真那種類型的領域,非常克制它。而且,“怨靈”分/身分走了它一部分的咒力後,它開一次領域已經是十分勉強了。
“湍水遭岩阻,分離複合流,如人居兩地,終聚解思愁(注2)。”
崇德院突然聽見虎杖悠真吟詠起為自己生前寫的和歌,它看着那個有着少年模樣的惡鬼,對方那有着細長豎瞳的橙黃色雙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它。
下一秒,殘留在視網膜上的少年惡鬼身形消失,對方仿佛會瞬移一樣,出現在了崇德院身後,一刀砍掉了崇德院的連帶着金色翅膀的雙臂。
“玩遊戲要專心啊,陛下。”——不要辜負他特意騰出來方圓10km的無人區域哦。
失去了雙臂的崇德院從高空中直直墜下。它瞪着那雙沒有眼瞳的蒼白色眼珠,見到它所憎恨,數百年來難以忘記的,被它視作恥辱的少年惡鬼,坐在一頭血紅的三首鸾鳥上,慢慢悠悠地在他身邊,和他平行地悠悠下降,還不忘嘲諷着它:
“陛下的詛咒呢?領域呢?特級咒靈不會用領域,有些說不過去哦。”
——他大老遠跑一趟,跟在這隻煩人的比起乖乖聽話的小狗,更像是基因突變的公雞的咒靈後面,吃了一路對方不知道有沒有含着禽流感病毒的尾氣,總得見到點特别的招式讓他開心起來,才能笑着送這隻咒靈去見天照大神吧?
不可忍,這等亂臣賊子之後,這等狂妄驕矜的武夫!
也罷!無論是作為“大天狗”的它,還是“怨靈”的它,它們都是“崇德天皇”,就算它這裡失敗了,就此身殒也無礙——因為那就意味着“怨靈”的它的成功!
思及至此,那卷紙張泛黃的《大品般若經》血經,自動的從崇德院的懷裡飛出,化作了巨型長卷,将崇德院和騎着三首血鸾的虎杖悠真一同包裹了起來。
“「領域展開·祇林孤獨園」”
*
20:42
京都上京區白峯神宮帳外
遙遠的南方天空,出現了一道顯眼的光柱和有些不妙造型的火焰雲朵。随之而來的,是震感和迎面的熱風。
“那是…什麼…?蘑菇雲?”
“真的假的?!”
“美軍終于打過來了嗎。麥克阿瑟都死了吧?”
“這下又要誕生多少咒靈了啊。”
京都校的學生們,也往南面看去。
“看上去有點像…真的是橫須賀的美軍打過來了嗎?”三輪霞擔憂地猜測道,“沒聽見防空警報呢。”
“這種蘑菇雲,好像一個月前在東京據說也出現過吧?”——還聽說是五條悟弄出來的。
原本因為被喊出帳,正一臉不爽的東堂葵在見到了那蘑菇雲後,陷入了沉思。他皺着眉,撥打起電話,但對面不是不在服務區就是正在通話中。
但他最後還是收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的短信。
這個高大的少年不滿地啧了一聲,拎着上衣,朝外走去。
他已經認出了那朵火雲,是虎杖悠真在東京使用過的招數。别人都當那是五條悟搞出來的大動靜,東堂葵還不知道嗎?
作為在同一個師傅門下相處好幾年的東堂葵,早知道虎杖悠真早就想要在東京市區來一發了。
東堂葵也是少數知道虎杖悠真獨自去了四國的人。
——是遇到什麼特别棘手的對手,才會用那招吧。
“東堂,你要去哪裡?”加茂憲紀關心地問道。
“去便利店給人買宵夜。”東堂葵指着那還未完全消散的火雲,說道,“能一口氣解決這裡問題的人很快就到了,繼續留在這裡也是浪費時間。”
“誰?我們沒有接到上面的命令,是不能離開的…”
東堂葵踹了一腳擋在他面前的加茂憲紀的屁股,沒好聲氣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