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擋着。”
東堂葵啧了一聲,沒再搭理他,而是轉頭呼喚起其他校友。
“走啊,真依,西宮,三輪。”
“诶?我也去嗎?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雖然很高興不用待在這麼危險的地方啦,但是這樣沒關系嗎?
三輪霞看向滿臉拒絕的西宮桃和雙手抱胸,一臉不開心的禅院真依。她的朋友們似乎都不太願意的樣子。
“不去。現在幾點了?還吃宵夜…”會變胖的。
“啊,霞幫我和小真依帶牛奶吧,多謝妳哦。”
“啊…好的…東堂前輩,我也一起去。”
三輪霞匆匆跟上了已經朝外面走了一段的東堂葵。後者轉頭看了她一眼,腳步略略放緩了一些。
“三輪?妳來也可以。”
“等一下誰會來啊?是五條先生嗎?”
東堂葵像是沒聽清楚一樣,又發了一條短信出去之後,才有些慢半拍地回答道:
“九十九師傅。”
“資曆最老的那個特級術師。”
20:43
京都上京區白峯神宮鞠庭
“唔…發生什麼事情了?‘大天狗’那裡的《涅槃經》竟然被毀掉了?”
和崇德院外形一模一樣的怨靈,手裡捧着一本書皮古樸,紙張泛黃,由崇德天皇生前以舌尖血書寫的《華嚴經》,站立在由長竹竿圍起來的碎砂石地中央。
地面上的灰白色砂石,被禅院家的咒術師們的血液給染紅。
手持《涅槃經》的怨靈,非常擅長針對這些彼此之間血緣非常相近的人類。隻要其中一名的血液被它給獲取,姓名被書寫在經書上,那麼剩下的人也會接連跟着中了它的詛咒。
幾乎沒有人能夠逃脫這種詛咒。
怨靈将上書“禅院直哉”四個字的名字那頁,往前一翻,露出已經氧化成黑褐色的兩個血字。
“摩羅…”怨靈面色複雜地讀出了上面的漢字,“…也隻有這個不人不鬼的東西能夠辦到了。”
相當于一條命的《涅槃經》被毀滅,怨靈也沒了繼續跟着禅院直哉在這間神社裡玩躲貓貓遊戲的心情。怨靈伸手拽着腳下這名禅院家「燈」的成員,往它放置咒胎的方向走去。
“以咒術師為素材制造出聽命與我的‘天狗衆’,可比那些普通人或是動物好多了。”
盡管這種方法因缺乏真正的鴉天狗的靈魂,制造出來的鴉天狗宛如傀儡,但它現在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大天狗”竟然動用了被它們當做最後手段的《大品般若經》,可見那惡鬼絕對是步步進逼,情況危急,讓它的本體在自己這個分/身沒有回歸,咒力回到頂峰之前,毅然決然地使用了領域展開。
它現在就必須開始催化那三百多個咒胎的孵化。
大概是見到進入帳内的咒術師個個有去無回,外面那些咒術師也絕了繼續派人進入祓除這些孕育着天狗咒胎的打算,隻是派人包圍着白峯神宮的帳。
怨靈隻是瞄了外面一眼,将手裡的咒術師屍體塞進去最大的那幾個咒胎之一後,便繼續在一旁等候了起來,謹防帳内的餘孽狗急跳牆,試圖拉上幾個墊背的。
這雖然不是它下的帳,隻是與羂索合作的詛咒師轉交給它的囑托式帳,但它是知道這個看似普通的帳的唯一效果的——隻會在咒胎全部孵化成功時自動解除。
而從“大天狗”那邊展開了領域後,怨靈期待已久的機會也即将到來。
到時候,整個上京區,甚至京都,都會再次回到它的掌控中。
當然,在攻占京都之前,它還要去東京一趟,除了皇室在東京之外,它還需要履行和羂索的交易和完成束縛。
*
同一時刻
白峯神宮内,自伴緒社至西北角的潛龍社的道路上
“呼——”
“呼——”
面目猙獰,身形狼狽的禅院直哉趴在了地上,手腳并用地向前爬行。他艱難地行動,在地面上留下一行長長的血迹。
“開…開什麼玩笑…”
怎麼可能那麼強?那種在現代複蘇的半吊子,被咒術師們擊敗的東西…不是早該在明治時代奉迎禦霊回白峯宮後,詛咒就會逐漸被削減嗎?
——他們之間的距離,就有那麼遙遠嗎?
三日前,戴着一張大飛出能面的虎杖悠真潛入了禅院家,找上了禅院直哉。
不待禅院直哉和他多說幾句,虎杖悠真便将這座院子的主人又一次輕而易舉地打翻在地。
将人臉朝着粗粝的地面,踩在腳下的虎杖悠真,興緻缺缺地打了個哈欠,擡頭看着沒有月亮的天空。
「禅院,你從哪裡知道白峯神宮會有咒靈?」
「這還用問嗎?你那個叫桂介的仆人也不怎麼嘴嚴嘛。換作是我,早就扔人進懲戒室了。」
「不過一個即将誕生的特級咒靈…也能怕成這樣,真是廢物。」
虎杖悠真看着他因為穿着緊身牛仔褲,異樣顯得非常明顯的□□,嗤笑了一聲後,湊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臉。
「要乖一點啊…禅院。我可不想看到這雙漂亮的眼睛被悟先生挖出來。」
禅院直哉感覺到虎杖悠真正踩着他的腦袋,他被重壓在地面的胸膛,艱難地汲取着空氣。他的喉嚨裡發出一聲微弱地,帶着顫抖的喘息,或者是呻吟聲。
「哈…悠…悠真君……」
被所認定的強者踐踏在腳下的感覺,被他們擊打在身體上造成的痛楚和傷痕…他們現在如此地接近…因為強者隻會和強者在一起,所以虎杖悠真會跟五條悟走到一起,禅院直哉是完全能夠認可,并認為自己遲早有一天,能夠站在他們的身邊。
——雖然對方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和認可,包括禅院直哉的。
虎杖悠真卻因為這聲音,在能面之後嫌惡地皺着眉。他給了禅院直哉一腳,趁着他頭昏腦漲的時候把人吊在樹上。
「白峯神宮的咒靈,隻是有一點危險而已,但是會很有意思。」
「但是對于你而言…呵,還是多找幾個墊背的吧。」
那種程度的咒靈。是虎杖悠真口中的「一點危險」,那對于五條悟又是什麼呢,對于禅院甚爾而言,又是什麼呢?
他們之間的距離,真的有那麼遙遠嗎?
*
20:45
香川縣象頭山原址
崇德院将手裡的《大品般若經》解放,展開了它的領域,祇林孤獨園,名字直接取自佛陀當年宣講經典的古印度建築群“祇樹給孤獨園精舍”。
崇德院的生得領域,是一片略顯荒涼的礁石島嶼,鴉天狗的骨骼在昏暗的天空盤旋着,四面有黝黑的海水環繞,它腳下的稚兒之嶽上有被紫煙缭繞的破敗院落,上書“西洞院”。唯一通往山頂的蜿蜒小路上,卻滴落了一路的鮮血,像是山頂的院落裡其實是另一所“血之宮(注3)”。
領域内刮着腥臭的妖風,下着充滿詛咒之力的血雨,黑水在這妖風下激起了滔天巨浪,水下有傳說裡是源為義所化的大鳄鲛,配合着興風作浪。
而虎杖悠真此時位于一艘小船上。這番場景有些像《松山》裡西行法師乘着小舟,前來贊岐祭拜崇德院的場景,隻不過他不是那個主人期待的朋友,而是一名惡客。身下的血鬼術産物在血雨和黑水的襲擊之下,血紅色的身體爬上了密密麻麻暗紅色的經文漢字,僅來得及發出一聲哀鳴,便化作了一灘血水。
“這路真可怕,您把大椿山的六道辻(注4)給一起搬來了嗎?”
雖然看似險惡,但保持着領域展延的虎杖悠真,尚且能夠忽視這血雨,妖風和黑水的攻擊。也因此,當崇德院的術式流入到他預留的容量裡之時,他發現了違和之處。
崇德院的領域内必中必殺的術式強度,遠不及虎杖悠真在這之前所期待看到的。
好像是缺了什麼一樣…還有領域展開之時,對方并沒有結手印,而是直接将那卷疑似變成了咒物或是咒具的《大品般若經》抛出,化作這片封閉式的領域。
以《涅槃經》毀滅為代價,自他的咒術攻擊下生還;還有崇德院重新長滿羽毛後,羽毛上書寫着的文字變化變得更加多了起來…前後也不一定是全部連續的,這又是另外三部經書哪一部?
“雙翅的鳥羽上‘因光明故…光明照故随願皆得…’出自《十輪經》;背部的‘色清淨故,所有者清淨。’是《般舟三昧》;左腳鱗片上的‘寂秘諸樹王,長育清白林。’,出自《大哀經》…這麼說來,陛下身體上所用着的,是各部經典的集錦,講述各種修行方法的《大集經》咯?”
《大集經》似乎就是崇德院作為妖怪時,那一身妖術的結晶了。
得出這個結論,一切就好推論了,虎杖悠真先前的推測确實存在了錯誤的地方。崇德院似乎将自己的術式或是術法,以五部血經為載體,進行了類似九十九由基對“凰輪”那樣的咒具化。
“鄙人還覺得奇怪,能夠分出化身對敵的您,今天為什麼沒有像上次那樣圍攻鄙人……是因為講述‘壽命無限,現各種化身’的《法華經》不在您的身邊,被京都那個假貨帶走了吧?”虎杖悠真将手裡的日輪刀還納入鞘,臉上表情有些失望,“雖然看到足夠特别的新東西了,但好像也不是那麼滿足…有些遺憾未能見到陛下的完全體啊。”
——相當的,殘念。
崇德院并不願意與虎杖悠真過多的交流,或者說,喪失了理智交流的能力。此刻的它像是一隻完全舍棄了像人的一面,竟更像是經書裡所提起的迦樓羅鳥那般,蒼白色的眼球中,已經不見一點屬于人性化的情緒了。
崇德院在領域内發動的攻擊仍在繼續着。山上的松林在愈發狂暴的妖風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被吹得東倒西歪;血雨化作密密麻麻的箭雨落下,就連腳下的小船也在劇烈的震蕩着,像是随時要翻船一樣。雖然維持着領域展延,但虎杖悠真被這看似聲勢浩大的攻擊,給弄得有些難以睜開眼睛繼續觀察下去。
它不知道為什麼虎杖悠真沒有中了它的攻擊,它也無暇去思考為什麼,隻是進一步加大了輸出,下達攻擊的指令。
崇德院這一幅拒絕“友好”交流,悶聲攻擊的模樣,讓虎杖悠真沒了最後那點發現特别事物的興奮,又有一種莫名其妙,有些物傷其類的感慨。然而這一切他暫時理不清的情緒,在崇德院一句惹他發笑的話語中,全部退卻:
“魍魉鬼神,膽敢作祟,速離此邊。”
崇德院目瞪如鈴,怒發上沖,大有怒不可遏之勢,如果不是渾身上下散發着令人厭惡的龐大詛咒,很容易讓人将它當做下凡降服妖魔鬼怪的憤怒尊,而不是沿路屠遍8所寺廟裡全部人類的咒靈。
何等的,惹人發笑。
“…真是沒有自知之明啊,咒靈。”
虎杖悠真嗤笑幾聲,表情冷淡了下來。他解開了領域展延,任憑己身咒力和落下的咒術相抗雙手結印。
“「領域展開?逆道閻浮」”
血色的煉獄場景,頓時以虎杖悠真為中心,張牙舞爪地向他周圍散了開來。
***
記錄——
20:48
“特級假想咒靈·崇德院(大天狗形态)”在香川縣象頭山原址被一級術師虎杖悠真獨自祓除;
同一時間,三大怨靈之一“崇德天皇”于京都白峯神宮内徹底複蘇,帳内存在的特級咒胎共計307枚以失蹤的非術師和術師為載體,開始孵化為以複數個體存在的“特級假想咒靈·鴉天狗衆”。
20:51
“崇德天皇”與“鴉天狗衆”盡數被特級術師九十九由基以未知方式祓除。
早先派遣入帳内準一級以上的禦三家所屬咒術師除重傷昏迷的禅院直哉外,共計三十七名術師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