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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已經是下午五點了。如血的斜陽,沉在西邊的天空。淺草橋這裡的商店街上,兩側店家挂着的霓虹燈已經一盞接着一盞,亮了起來。
粉發少年的臉上依然是無精打采的模樣,但比最開始那會,臉色已經好看很多了。
“低落期結束了就去吃飯。”
“…嗯。”
虎杖悠真走在前方,他的衣角被略矮一點的虎杖悠仁拉着,就像小時候那樣。
“沒救下人,不是你的錯。”那個女人本來就不想活下去了,“那是她自己的選擇。”
“可是…我還是…”有些不甘心。
粉發少年明明親眼,近距離地看見山科杏子朝着他露出溫柔的笑容。然後,下一秒,纖弱的柔荑一松,随着突然斷裂的護欄一起墜落。
“小心被男人騙了。”
“不是隻有你才喜歡騙我玩嗎,笨蛋老哥。”
虎杖悠真在路過一間居酒屋時,稍微看了幾眼店名,發出輕微的嗤笑聲,這引來了虎杖悠仁的注意。
“看那個…”
“什麼?”
“悠仁不覺得很有趣嗎?那個餐食處的名字就叫做「小鳥箱」哦。”
店名「小鳥箱」的居酒屋門口挂着兩個紅燈籠,門口放着廠商提供的啤酒看闆和放在畫架上的黑闆,黑闆上用着白色的粉筆,寫下了今日店家提供的特惠餐食。
“小鳥箱又叫取子箱,是傳說中的詛咒物品哦。據說,把死/嬰放入箱子裡,就能把附近的女人和小孩咒死。”
真有趣的店名。
“笨蛋老哥,你别在人家店門口說這種恐怖的話啊!會影響老闆做生意的!”虎杖悠仁推了推似乎正在研究菜單的虎杖悠真,想把人從店門口推走,“走啦!走啦!這是大叔才會來的地方啦!我們去吃壽司吧!”
“這裡也可以啊。悠仁不覺得坐在「小鳥箱」這種東西裡面吃飯,别有一番趣味嗎?”虎杖悠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上帶着饒有興緻的笑容,“真幽默。”
如果裡面真的爆發詛咒事件,會不會很有趣呢?要怪這個店名嗎?
“老哥你再不走的話,老闆會沖出來揍人的。”快走啦!!
虎杖悠真沒搭理虎杖悠仁,徑自伸手拉開了那單薄的做舊木門。
虎杖悠仁無奈,隻能跟着起虎杖悠真身後進入居酒屋。他們在很靠近吧台上,距離正在切生魚片的老闆隻隔了一層透明隔闆。
虎杖悠真喊來店員,為兩人倒上八分滿的茶水,這家店提供的免費茶水似乎是加了果幹的烏龍茶。虎杖悠真打開壺蓋的那瞬間,清甜的水蜜桃香味,從有着灰綠色釉面的茶壺散發而出。
虎杖悠真将菜單遞給虎杖悠仁,随口報出一連串聽上去是下酒菜的菜名,又點了半打冰檸檬蘇打水,特制清酒冰淇淋,炸雞塊和薯條。
“來這種地方點炸雞塊和薯條很怪诶。”虎杖悠仁看着菜單,猶猶豫豫的,最後點了一份厚蛋燒,牛肉咖喱飯,小份什錦壽司和一杯可爾必思,“笨蛋老哥很熟這裡嗎?”
“之前在這裡做過臨時的兼職工作,和一個不算很熟的,兼職認識的前輩一起。”
“挺認真的一個人,為了資助四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義妹上大學,到處找兼職。他一天可以最多做五六個兼職。”
虎杖悠真用筷子夾着早就擺在桌上的毛豆,店員很快便送上了炒牛蒡絲。虎杖悠真夾了一口炒牛蒡絲,就着一口茶,草草地吞了下去。
這家居酒屋因為會有不少熟客帶着孩子來用餐,因此也提供了不少無酒精的飲料和甜點之類的食物能供應點餐。
“要細嚼慢咽啦,真是的…你這樣會消化不良的,胃會不好哦。”虎杖悠仁将厚蛋燒分了一半,放在虎杖悠真面前的盤子裡,“好像比老哥你還厲害诶,那後來呢?”
“我也很久沒見到了。”虎杖悠真打開了一瓶冰汽水,仰頭灌下半瓶,動作爽快地好像店裡其他正在喝酒的客人,“也許又跑到山裡或海邊去兼職了吧,手機打不通。”
也有可能是出事了還是什麼的。這個世界每分每秒都有生命死去,也有生命降生,不足為奇。
隻是稍微會感歎一下生命的脆弱易逝,惋惜少一個一起做夜間兼職的工具人,又很快地将這一切抛在了腦後。他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不記得呢。
虎杖悠真拿着公筷,将鹵鴨肝和炸雞皮各分了一半給虎杖悠仁。
“我有點烤牛舌,你負責吃掉。”
“诶?笨蛋老哥你不吃幹嘛點啦!剩下會浪費的。”
“所以你吃掉啊。”虎杖悠真喝着第二瓶汽水,往嘴裡塞入一塊後切生鲔魚塊,理所當然地說道,“我挑食。”
“當着老闆的面說這種話,會傷老闆心的。”虎杖悠仁将烤牛舌撥到自己的面前,“老哥你總有一天會因為說錯話被揍得啦。”
“不用‘總有一天’,已經有人付諸實踐,還成功了。”
“誰啊?東堂?”——但好像沒什麼用,自家老哥還是我行我素的。
虎杖悠真将空了的玻璃瓶放到一邊,将鮟鱇魚肝的切片,放在芝士片上,放上鹽漬物,卷在一起吃掉了。
“你老師。”虎杖悠真用開瓶器,打開第三瓶汽水,眼睛看了看面前的魚肉壽司,又看了看後上來的食物,“這裡不賣酒給未成年,好像有些可惜了。”
“老哥跟五條老師好像感情越來越好了呢。”
“你的‘感情好’是怎麼認定的?上床嗎?那确實挺不錯的,悟先生的下線比你低。”
花樣很多,也很開放,二十八歲的人和正常高中生還是不一樣的體驗。
“他上次還想拉上悠仁一起哦。”
“噗!咳咳咳咳——”
虎杖悠真過于直接的話語,令天真單純的男子高中生忍不住噴出嘴裡的可爾必思。
“你好惡心。”始作俑者卻皺着眉,直截了當地當面嫌棄了起來。
虎杖悠仁接過了虎杖悠真遞來的紙巾,擦掉自己噴出來帶有食物殘渣的飲料。
“噫,我才不要!!”
“說得也是,貓和狗好像本來就合不來。”放在一張床上會因為睡哪裡而打起來吧,強勢的貓可能會把狗打得哭唧唧,嗷嗷叫喚,“但是委委屈屈被擠到角落,縮成一團的小狗狗也很可愛。”
虎杖悠真耳邊仿佛傳來了他那放在虎杖悠仁體内的那片靈魂碎片,酒足飯飽後,心滿意足的歎息聲。會為了主人委曲求全,哼哼唧唧的稚嫩小狗狗,果然很美味呢。
“拜托認真一點啦!”虎杖悠仁看着虎杖悠真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突然有點煩惱,“老哥如果當了渣男,爺爺會氣到從土裡蹦出來,跑到老哥的夢裡用雞毛撣子揍你的。”
“爺爺…祖父?他又不是地裡長的番薯或蘿蔔。”虎杖悠真的腦海裡卻是第一時間想起了那個六隻眼的和服男人,後來才是那個嘴硬心軟的老人,“祖父的骨灰,你應該沒拿去種地吧?”
“誰會拿家人的骨灰拿去當肥料啊!”
“為什麼不可能?你不是都敢吃千年木乃伊的風幹手指了嗎?”虎杖悠真端起作為他的主食的清酒冰淇淋,歪着頭看着虎杖悠仁,“以前有人把木乃伊磨成粉做藥…宿傩牌的特效咒力增強藥的感覺如何?”
五條悟大概是把上次被他處理過的那根宿傩手指,交給了虎杖悠仁吞下了,虎杖悠仁的咒力比上次見到,又強大了一點。而從那個叫做裡梅的詛咒師手裡得到的宿傩手指,這些天,虎杖悠真也處理完畢,将宿傩存放在裡面的靈魂碎片給剝離出來。
此時虎杖悠仁體内的咒力,已經達到了五根了,如果再加上他手裡這四根……那似乎就相當于擁有那個火山頭(漏瑚)的程度了,或許還要再下調一點?
真是,有些等不及了啊。
虎杖悠真一想到一個強者即将在自己的注視下誕生,且這等美味在自己的面前,還是一副溫馴模樣的亞成年犬類,随時可以供他采撷…野生的和精心家養的味道還是不一樣的。
就是虎杖悠仁是羂索刻意送到他面前的未完成品,令他有些不悅。他一向不大喜歡立刻吃掉自己從小看大,精心飼養的強者,擺在面前,偶爾嘗上一點血,對他來說就足夠開心了。
有些可惜了啊,虎杖悠仁……
“超惡心的味道!吞完喉嚨痛的那種!”虎杖悠仁做了個鬼臉,隐藏了自己心中微妙的情緒,“宿傩還在我腦子裡碎碎念…老哥你到底幹嘛了?他一直說要宰了你哦。”
“我對觊觎你身體的四手妖怪的抱怨不太感興趣。”
唔……果然是因為這樣所以生氣了吧?原來宿傩這種生物也有這麼生動的情緒嗎?
虎杖悠真自認為自己也沒做了什麼,隻是把對方的靈魂殘片從屍蠟一樣的手指裡面分離出來,當做點心吃掉而已。他也才吃掉了二十分之六的量,宿傩卻這麼斤斤計較,這未免也太小氣了點。
都是把自己靈魂拆成片到處亂扔的切片怪,就别計較那麼多了啊。
但宿傩也不愧是千年之前的詛咒之王,即使是一點殘片,對于靈魂殘缺的他來說,卻是非常棒的頂級補品,至少沒有過多消耗的情況下,虎杖悠真現在能保證在未來十幾年内,是“飽腹”的狀态,不至于因為饑餓而對身邊的“小孩們”下手。
虎杖悠真看着正在将剩下點的食物掃空的虎杖悠仁,橙黃色的眼睛稍稍流露出些許期待。
有因有緣集世間,有因有緣世間集;有因有緣滅世間,有因有緣世間滅(注2)。
世間萬物皆有緣法,而現在虎杖悠真現在所擁有的這一切,就像荷葉上的水珠一樣晶瑩剔透,随時會在陽光的下蒸騰消失,就像昙花一樣轉瞬即逝。
所以…
“悠仁要快點成長起來啊。”
虎杖悠真抽出一張紙巾,身體湊了過去,擦掉虎杖悠仁嘴角的咖喱汁,指尖在虎杖悠仁的嘴唇上,不輕不重地碾過。
至少,要成長到能夠将他體内那隻殘缺的工具人,當做工具使用的程度。
與此同時,虎杖兄弟的舉動,正好被約在這裡聚餐喝酒,提前一小會到達的五條悟和家入硝子見到。
“啧。”
正在和家入硝子抱怨自己男朋友那些「糟透了」的缺點的最強,在女同期的揶揄目光裡,發出不滿的咂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