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陰雨天。
不如說是這場秋雨從昨日下到現在,沒完沒了的模樣,令人厭煩。
但每年這個時候總是如此,尤其山區這種山高水汽重的地方,不是白霧迷蒙,就是陰雨綿綿。
今年秋天的詛咒,似乎比過去幾年都來得活躍。
東京校的除了剛回來的一年級之外,其他學生們這兩天突然忙了起來,紛紛離開東京都内去做一個接一個瑣碎的、需要奔波的任務。
兩天前,五條悟将時透兄弟扔給伏黑惠照顧後,便不知去向。電話打過去,也隻是被對方笑呵呵地敷衍了過去,就在昨日下午,甚至讓他們跟蹤虎杖悠真。
…跟丢了也是正常的,像虎杖悠真這種非常警惕的人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被他們三個人給跟蹤?這又是那個笨蛋教師的什麼突發奇想還是靈光一閃?
一年級的三人最後在車站附近的商店圈逛了一大圈,買了不少東西後,才回了高專。
奇怪的是,在聽見虎杖悠真是那兩個男孩的爺爺後,虎杖悠仁竟然心大的就這樣認了下來,樂呵呵地追着兩個戒備的男孩子喊他叔爺爺。
今年十五歲的伏黑惠看着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在虎杖悠仁的示範下,玩着他們的新手機,一顆過度成熟的心有些煩躁。
——真是受不了這些笨蛋。
他放下了再次沒能打通的手機,面無表情地想道。
釘崎手裡拿着剛在學校便利超商買的雜志翻閱着,擡頭,便見到伏黑惠一臉凝重地注視着那對兄弟。
“喂,伏黑,幹嘛臭着一張臉?”
“五條老師沒接電話,悠真前輩也關機。”
他是咒術師,又不是小孩的保姆,而且這個年紀的小孩現在應該在學校裡上課吧?今天可是周五啊。
伏黑惠拒絕去猜想這兩個人是不是待在一起,如果是的話他可能會很暴躁。
自己領回來的孩子不會自己帶嗎?
“搞什麼啊那兩人…那他們…”做任務的話也不可能帶去吧。
“不知道,妳别問我。”他也很煩惱好嗎。
“不問你問誰啊,那兩個小學生連字都寫不全,手機和電視都不知道…哎,從哪裡撿回來的啊這是。”釘崎野薔薇像是想到了什麼,微微皺眉,最後還是歎氣,“我還以為我已經足夠地方民了。”
唯一的女性看向略有些吃力地跟讀手機上面文字的兩個小孩。
但他們一會可是有去千葉的調查任務啊…
扣扣——
“打擾了,你們千葉的任務由其他術師接手。”
進來的是巫女打扮的女術師,京都校的教師庵歌姬。此刻的她表情不太好,情緒似乎也有些低落。
“現在有個緊急任務要麻煩你們三位跑一趟。”
*
遠在岐阜縣的五條悟挂斷了和庵歌姬的電話。
五條悟腳下踩着一個半死不活的妹妹頭少年,他是在靈山附近找到的人。當時這個穿着袈裟的白發少年正在一個天然形成的鐘乳石洞穴裡面歇息。
少年和尚實力比五條悟的學生們都強上一籌,無論是術式的開發還是反轉術式都相當的熟練。他有着在咒術界來說相當古老傳統的術式,冰凝咒法,是那些保守派的老家夥們看到會急于拉攏的角色。
可惜是個詛咒師,還是手上有不少人命,對他有敵意,一看到他的出現就攻擊的詛咒師。
“嘛嘛,再有趣的事情接二連三發生,也會變成麻煩的呢。”
在這之前,五條悟已經猜了京都校内奸的是與幸吉了,從虎杖悠真那裡。
虎杖悠真會難過嗎?他好像很少見過對方情緒波動特别大的情況,即使虎杖悠仁差點出事時候,他表現的也很冷靜…如果不是他們一前一後穿越到異世界,了結對方那些前世的心結時,他差點以為這個人是那種不會因為私情而摒棄規則秩序的人了。
有了先前的經驗,五條悟不免容易根據經驗得出了以下結論:虎杖悠真為了保住自己的同期生,把他支到岐阜縣來,然後扔了一堆任務給東京校的師生,讓他們沒空幫自己忙。
“真是的,我看起來那麼像壞人嗎?”
*
“悠真這樣做沒關系嗎?”
與幸吉擡頭看向虎杖悠真,他似乎還是有些擔心今天的行動。
那位“夏油傑”,畢竟是成名十多年的特級詛咒師,其生得術式之下,不知道又收服了多少特級咒靈。更何況,收集了大量情報和作戰畫面的他可是知道,包括真人在内,與“夏油傑”合作的特級咒靈全部是擁有人類程度智慧的特殊咒靈。
最少還有四個,再加上“夏油傑”……很難有勝算。
“五條先生嗎?估計會覺得我是一己之私吧。”虎杖悠真靠在牆上,雙手抱在胸口,閉着眼睛說道,“幸吉君做得很幹淨,沒留下什麼明顯的線索,剩下的一點痕迹我也讓人處理掉了。”
“沒有直接證據,也隻是有嫌疑而已,因為是五條先生的個人委托,考慮到各方因素,最多也隻是被逮捕後審訊,不會直接處死。”
“五條先生委托調查的人是庵老師,她在我給出幹擾項拖延之後,還是懷疑上了幸吉君。”
“大概是會親自帶隊,帶上東京校的咒術師執行,以示公平公正。”
“真依她們幾個那裡,你也不用太擔心,已經用‘其他事情’吸引走她們的注意力了。”虎杖悠真指的是與禅院真依交好的「窗」失蹤一事,“今天,學校裡的‘機械丸’掉線一段時間,也不會有人注意到。”
“……會不會太過分了?”
——他才不是在說這個…
坐在水槽裡的與幸吉擡頭,盯着頭頂那一袋袋的營養液。
虎杖悠真說這麼多,意義何在?他現在更擔心就憑他們兩個,無法從詛咒師和咒靈手裡逃脫。
心好累,虎杖悠真說的這些,到底和他現在的處境有什麼關系?他又聽不懂。
與幸吉完全不懂,虎杖悠真這個同齡人的腦子裡平常都裝着些什麼東西。
他調動監控,看見了今天淩晨被禅院真依等人緊急送到京都高專救治的槙村由宇。這個女孩的傷勢很嚴重,不僅斷了一條手臂,身心也遭到咒力的嚴重侵蝕。由于槙村由宇的擅自行動,加上她屬于外部協力人員,本就沒有打算救援槙村由宇的京都高專方,早就将她視為死亡(注1),更沒有義務讓京都高專所屬的醫療人員進行治療和為她接上手臂。
對京都高專來說,槙村由宇隻是一名非術師,一名不聽田邊監督多次勸阻警告的「窗」,一個不服從上級的臨時工,就像不太重要的日常消耗品一樣。能願意讓忙碌的醫療人員用咒術給槙村由宇止血,轉送東京咒高由家入硝子治療,已經算是看在禅院真依身後的“禅院家”的份上了。
這是一個沒有委托人,也不被記錄在檔案上的“救援任務”,因此被消滅的二級咒靈也不算在她們的任務數量裡。包括以身作餌的禅院真依在内,涉險了一晚上的少女們自然是拿不到一點酬勞。
然而,禅院真依“莽撞”的決定,并不會赢來她背後的家族的理解和贊賞。
但虎杖悠真并不會考慮這些細節問題,能夠憑借自己的意願,主觀地做出選擇,他已經很滿意了。至于槙村由宇是否會得救,這與他無關,他又不認識這個人。
“隻是順水推舟,讓她們‘恰好’聽見而已。即使沒有槙村,也有其他人把她們支開。”虎杖悠真捏了一下鼻梁,在心中再三推敲各個計劃的可行性和結果,漫不經心地回複道,“選項就放在她們面前,她們憑借自己個人意志做出了選擇,僅此而已。”
“我已經比之前溫柔很多了,幸吉君。”
虎杖悠真說了實話,他沒有找詛咒師趁機襲擊那些校友們,已經是看在她們是自己小弟的份上了。跟不上來的話…在面對不知道會不會變得更糟糕的未來,會很麻煩的。
“二級啊,配合得還行,就是心軟了點。”
“真依知道會揍你的,悠真。”
“她又打不過我。”
“……”
真難搞,虎杖悠真這種人怎麼會有人喜歡啊?
虎杖悠真看了看時間,決定先去附近的溫泉會所找點東西吃,再買上幾個甜筒或是冰飲。他看了一眼與幸吉,随口問道:
“吃冰淇淋烤鲈魚嗎?”這兩樣東西應該能放在一起吃吧?
“我看起來像是能吃你那種極度不健康到變态的食物的人嗎?”
“所以隻是禮貌性詢問。”
*
淅瀝淅瀝——
是下雨的聲音。
庵歌姬和東京校的一年級們搭乘的車子在天橋上停了下來,天橋下方是一條提前進入了枯水期小溪,目前隻有不足半臂寬的溪水,在暴露出河床的河道裡流淌。他們前方不高的山上,大抵是因為秋季的關系,山上的以闊葉喬木為主的山林,染上了略顯凄涼薄黃和朱紅。
這陣從昨日開始下到現在綿延不絕的雨,似乎到了此地,有了加大的趨勢,四人剛下車走了三分鐘,全身便已經接近濕透了。
被咒術師們甩在身後的那座山,在雨水的描繪下,似乎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如霧白紗。
庵歌姬的面色有些蒼白,透着一點淡淡的憔悴,她的嘴角下撇着,眼神有些黯淡,從上車到現在,一直沒說什麼話,看上去心事重重。
“在這裡。”她招了招手,指着一棟灰蒙蒙的建築物。
庵歌姬帶着東京校的學生們,拐進了一個月前虎杖悠真到訪過地上停車場。
“内奸的事情,五條有跟你們說了吧?”
“是的。”
庵歌姬抿了一下嘴唇,眼睫毛微微顫抖着。她盡力撇去了過多的個人的情緒,平靜地叙述道:
“跟詛咒師有聯系的,恐怕至少有2個人。其中一個是校長以上的高層人員,我無法幹涉。”
“還有另一個人把情報負責洩露給高層。那家夥就是我們這次的目标。”庵歌姬停下腳步,似乎有些不太放心地又囑咐一次道,“現在隻是有這個嫌疑而已,所以要先抓住對方審問。”
或許是因為女性的敏感天賦的緣故,釘崎野薔薇迅速反應過來了今天喊他們這些一年級過來的真實原因:
“那麼,對方是京都校的哪個人呢?”
虎杖悠仁驚訝地轉頭看着他的女同學,像是為她的發言而感到驚訝。他怎麼也想不到同齡的學生裡面,竟然會出現勾結詛咒師和咒靈的内奸。還是以保守派占據主體的京都高專,他的兄長所就讀的學校。
“會找我們東京校的人,就代表是這麼一回事吧?”
想到了笨蛋同期們和前輩們狼狽的樣子,學校被損毀的模樣和那一個個代表着人員損失的冰冷數字,釘崎野薔薇的口氣也不可能好起來。
“釘崎,妳真厲害。”虎杖悠仁此時卻是在真心地佩服少女的機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