釘崎野薔薇的話語,像是一根針一樣,紮破了裝滿了水的塑料袋那樣,庵歌姬心中的沮喪和難過,不免随着這虛幻的水液,流了出來。
“内奸是…機械丸。”
庵歌姬帶着一年級學生們,前往藏在這棟大樓裡的地下室,也就是高專内部登記的機械丸本體,與幸吉所在的位置。
他們所不知道的是,從與幸吉跟咒靈們合作開始,他便已經将本體轉移到了日吉水壩隐藏并開始打造針對和他簽訂束縛的真人的巨型的機器人。
「裝甲傀儡究極機械丸試作0号。」
*
京都南丹市日吉町神子谷,天若湖旁的崖壁
“真是好險,還好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帳過于脆弱……但也真是夠險惡的呢。”
可惜的是,制作的手法稚嫩,相當粗糙,相當于小學生作品…大概是基于他們上次在交流會上留下的實驗品制作的。破解這種粗陋的仿品對羂索而言非常簡單,完全困不住他們多長時間。
至少百米高的巨型機器人從天若湖裡站了起來,躬身握拳,和站在堤上的真人對峙着。
羂索微笑的對着朝他看來的與幸吉做了個“請”的手勢,他并不打算介入真人和與幸吉之間的遊戲。在羂索看來,無論哪一方輸了,對他都有利,兩敗俱傷也行。
但最好還是讓與幸吉這個敵人,就這樣死在這裡。
雖然有些可惜,本來還希望與幸吉能在接下來針對五條悟的計劃裡幫忙呢。但是沒辦法了,與幸吉因為交流會那會京都校的人被咒靈們襲擊,已經無法拉攏了。
真是,怪可悲的。
“戲,好看嗎?”
比記憶裡更加稚嫩些許的聲音,從羂索的頭頂傳來。
——一直看着嗎?真是惡趣味啊,小真。
“喲,我還在想你怎麼沒來呢,你不也是在看戲嗎?”羂索擡起頭,看着在自己頭頂上方盤旋血紅三首鸾鳥,臉上帶着難辨真假的笑容,“不下來嗎,小真?”
“你來得也不是本體,我下來并沒有任何意義。”
虎杖悠真說完話,橙黃色的雙眼定定地落在了那道縫合線上,看了幾秒後便從鸾鳥上跳了下來,站在羂索身邊。他的血鬼術造物落在了地面上,收攏起翅膀,站在虎杖悠真身後。
披着夏油傑外皮的羂索帶着微妙的笑容,伸手讨要虎杖悠真的外帶飲料。
“是芋泥奶茶嗎?謝謝。”
“出戲了。”這是羂索以虎杖香織身份活動時,最常帶回家的飲料。
虎杖悠真很自然地将手裡外帶的飲料挑了一個出來,在塑封膜上插上吸管,遞了過去。見到羂索接過,直接開喝的模樣,眉頭微挑。
“我用的是,是阿和小姐的人傀。”羂索挂着和先前一模一樣的笑容,面不改色地喝着加了虎杖悠真毒血的奶茶,發出喟歎,“别那麼着急呀,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暴脾氣呢。”
“要聊聊嗎,小真?我一直在關注着你的成長哦?”
“喜歡這具身體嗎?”
“很有趣的身體。”包括上面藏着的,能讓虎杖悠真現在感到麻煩的咒符,“可惜你來的不是本體,不然我就可以吃到你的腦子了。”
“你都‘殺死’我好幾次了,還沒消氣嗎?”羂索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有了理智後的虎杖悠真,還不如全憑直覺的摩羅。
羂索可是記得摩羅哪怕是在精神失常的狀态下,也能準确地憑借着直覺,準确地發現每一個他剛換上的身體,上來就攻擊他的縫合線,準确地揮刀撬開他的頭蓋骨。那位曾經重創了鬼舞辻無慘的繼國緣壹,要是知道繼國十真将劍術用在開他頭蓋骨上,不知道會有什麼表情。
根據和築姬靈魂簽訂的契約和束縛,羂索必須複活“繼國十真”,讓他完整的以人類的模樣重生于世。他自然是同意和築姬的交易,這也是他前去八原的目的之一——讓他最完美的作品重現。
但很顯然,并不是任何一位女性都能承受得了孕育“繼國十真”的代價。即便是以“繼國十真”女性後代與咒靈結合的軀體,也難以承受他的靈魂,最後隻能生出死胎。
因此,羂索再次選擇親身上陣,成為孕育“繼國十真”的母體,經曆了三次身體内髒被腹中胎兒吃空瀕死,再以反轉術式重新生長,并恢複健康後,才在妊娠的第十個月掙紮着生下了他。
然而重活一世的虎杖悠真,顯然失去了這種準确到令他心慌的野獸一樣的直覺。羂索以虎杖香織的身份觀察了虎杖悠真兩年,便對這次實驗的結果有些失望——就像是失望自己無法複刻完美的作品那樣。因此,幾年前,他故意将孫次郎之面交給了能面雕刻師出目川尊,想讓被記憶侵蝕寄生的能面師,殺掉虎杖悠真,回收對方的靈魂,重新開始實驗。
羂索沒想到的是,虎杖悠真的反殺,和不久之後九十九由基的庇護,讓他無法以接近虎杖悠真這個自發趨于完美的作品——但這個作品在沒有鬼王的現在,卻成為雞肋,是否能孵育出新的詛咒之王,已經無關緊要了。
他的計劃裡隻需要宿傩牽制五條悟就足夠了,僅僅隻是具有成王潛質的虎杖悠真并不算太重要,隻能作為一個備案來使用。
——做大事要有多個備用計劃,這可是你教我的呢,親愛的小真。
感覺到身邊那種黏膩、冰涼的目光注視,
“因為出目次郎的身體缺了個腦子沒吃到。”虎杖悠真戳開了自己那杯冰紅茶,看着大堤在巨型機械丸的拳頭下損毀,“别嘗試了,你放在我大腦和心髒的咒符,我已經挖出來毀掉了。”連着血肉組織和刻印上去的咒符一起挖掉了的那種。
“呵呵,我有點難過了。”羂索嘗試發動留在虎杖悠真身體上的後手,卻失敗了,他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了起來,聲音略顯低沉,“說不定我放入的是在小真你的靈魂深處啊。”
“那個嗎?是我最先剔除的,當我把靈魂切片到第三十七份的時候,翻到了。”
羂索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他看着虎杖悠真,紫色的眼睛裡閃爍着光芒。
“真狠啊。”羂索感歎道,“好歹也睡了我那麼久…我還花了很大工夫才親自生下你呢。”
“是你的話,不敢掉以輕心。”
虎杖悠真語氣相當淡然,一點也沒看出來他在跑去買奶茶的時候,在飲料店的洗手間内,徒手挖心,又在自己的腦子裡一陣挑揀。
“别把我想那麼壞啊。”
虎杖悠真擡頭看了看舉着咒力炮轟擊真人的機械丸,沒說話。
——在這裡帶着咒靈欺負他的小弟,好意思說這個?
真人在機械丸猛烈的攻擊下,不斷變換了自己身體的構造,迅速閃躲着咒力炮和機械铠甲的襲擊。他變成了一條靈活的鲔魚,躲入水中。
見攻擊未奏效,操縱席裡的與幸吉再次發動了攻擊,使用二重大祓炮重擊了湖面。在強烈的震蕩波下,湖綠色的天若湖水攜裹着能量,激蕩而出。
噗——
布滿了縫合線的鲔魚從水中跳了出來,面帶着輕浮、毫不在意的笑容,揮拳打向笨重的巨型機器人。與幸吉這一連串的咒力攻擊,對它而言就像是追着它打的泡泡槍,看似絢麗的攻擊,如果不能攻擊到它的靈魂的話,對它是毫無作用的。
兩人站得遠,并沒有被這些炸裂的湖水給當頭淋濕。
“哈哈,他是例外哦。怎麼,他是你認定的新同伴嗎?”
“那個長發的縫合怪是你的新Bedmate(床伴)嗎?”
“哪有的事?不過區區咒靈……而且,技術最好的還是小真哦。”他語氣誠懇地說道。
羂索笑眯眯地啜了一口杯子裡的奶茶,他咀嚼着圓潤的珍珠粉圓,混合着上湧的血液一同咽下,吐息之間帶着混合着奶茶甜膩的血氣,他悠然道:“真過分啊……之前還說我是你的狗呢,小真是變心了嗎?”
雖然使用了類似降靈術的方式,讓羂索附身在了靈力編織的人傀上。但打從一開始,交給他使用的大巫女就對羂索滿懷惡意。這具人傀隻是不會讓附身在人傀上的人死亡,本體仍然會受到相應的損傷。
倒是虎杖悠真對他無聲無息的攻擊挺有意思的。
——是不經觸碰的咒殺?完全感受不到咒力變化?發動條件又是什麼?
——是血鬼術?原來已經“蘇醒”了嗎?
虎杖悠真,果然是他最完美的作品呢。
“叛主和弑主的狗是會被打死吃肉的。”
虎杖悠真雙手抱胸,表情冷淡,他拎着袋子的手微微顫抖着,指甲縫隙滲出黏上了不祥咒力的黑血,像是感受不到詛咒帶來的疼痛一樣。
虎杖悠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對咒術和使用咒力進行詛咒一道遠不如活了不知道多久的羂索。但總有其他的方法能達到他的目的,或者說,通過其他東西來實現他的詛咒。
——血液,這具身體裡可能存在的,羂索或是曾經他使用過的身體的血液。
無論是在咒術意義還是其他神秘學裡,動物的血液,都有着不可思議的作用。
“我們是同一個人呢,”他還好心治好了出目次郎身體上的小毛病,“出目次郎是自願把身體送給我的。”
虎杖悠真眼神微微發暗,羂索的回答在他之前的猜想之中。這讓他心情不快。
“但我沒允許。”出目次郎可是他的狗,而乖狗狗就是要聽主人的話才對。
“你還是這麼強勢啊…所以悠仁那孩子現在也成了你的新目标了?”
“你把我放在虎杖家,不就是為了這個嗎?”為了讓他保護虎杖悠仁這個為兩面宿傩定制的牢籠和容器,“無聊的惡趣味。”
“可是小真好像也玩得挺開心的?别計較這些。”羂索的臉上帶上微笑,神情祥和,看不出他正在被人詛咒的同時,也在反擊着對方,“斤斤計較的男人,會顯得很小氣。”
“你挖了我的墳。”雖然隻是衣冠冢,但還是會讓虎杖悠真不爽,“兩次。”
“小真可是像撬肉湯罐頭那樣,揭開了我的頭蓋骨三十七次呢。”而且第二次還是菩提幹的。
羂索用手比了兩個數字,一臉無奈。
“拜托下一次溫柔點吧,别那麼暴躁。”他也要時間準備逃跑的。
虎杖悠真瞄了一眼羂索頭頂的縫合線。如果今天來的是對方的本體,他早就開削了,不想在這裡聽這個叛徒叨叨廢話。
哔啵——
虎杖悠真的眼球裡的毛細血管一點點地開始破裂,将他的鞏膜染做一片血紅。
“是因為你一直在南海道…畿内一帶遊蕩,沒有理由放過叛徒。”
“嗯——也隻有我願意讓小真你吃掉身體了。”羂索伸了個懶腰,摁壓了一下有些異樣的胸口,“那個五條家的六眼願意讓你吃掉嗎?上一代的不合小真的口味?”
“……這與你無關。”
羂索笑了笑,無視了,虎杖悠真一副不高興的模樣。他掏了掏自己的袖子,拿出一罐泡泡液,打開,自顧自地吹起了泡泡。
“我本以為你這具身體是失敗品來着,想說過幾年再回收你的靈魂…我可不想被兇惡的築姬小姐找上門。”
不管哪個時代的女人,發起瘋來都很可怕,強大的女人更是如此,特别是築姬這個兄控癌晚期的瘋女人。羂索兩百年前潛入八原時,被築姬的式神當場逮住。如果不是他有和築姬交易的資本和籌碼在那裡,讓那個裝嫩的老太婆動心,羂索早就被築姬搓成能量球,死在那裡了。
繼國家的人,看似正常,其實腦子個個都不正常。
……畢竟是那位的血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