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府西多摩郡禦嶽山，山頂的花園洋房一樓客廳

“這次來拜訪兩位，是為了向兩位道謝的。”

已經沒了詛咒，但仍然在臉上留下可怖傷疤的産屋敷耀哉帶着全家，帶着厚禮訪問了咒術師們在禦嶽山山頂的家。

時透兄弟小大人般的主動端來了茶和點心，面對産屋敷天音的道謝，時透有一郎唰地一下紅了臉，别扭地嗯了一聲，幾乎是逃跑似得跑向書房。

“啊，哥哥在害羞嗎？”

“閉嘴！！快去寫作業！！”

男孩們的友愛互動逗樂了客人一家，臉上露出善意的微笑，五條悟甚至當場哈哈哈地嘲笑了起來，絲毫不顧正處最愛面子年紀的男孩們。

今年六歲不到的産屋敷家的五胞胎，似乎對花園裡面擺放的秋千和善知鳥的鳥窩起了興趣，禮貌的小孩們在征求了主人的意見後，抓了一把喂鳥用豆子，開心地跑到花園裡玩耍了起來。

長久以來壓在他們一族身上的陰雲消散，糾纏了千年的詛咒消失，讓他們釋放了屬于這個年紀孩童們的天性。

虎杖悠真的目光望向外面正在逗着血鬼術産物善知鳥玩耍的孩童們。他有些驚訝地發現那些假鳥竟然僞裝起來和真鳥一模一樣，會歌唱讨好拿着豆子的産屋敷日夏和産屋敷雛希，會因為産屋敷玖伊那和産屋敷彼方的秋千搖晃而轉動腦袋，會跟停在産屋敷輝利哉頭上的鎹鴉打架，啄對方的羽毛和産屋敷輝利哉的頭發。

虎杖悠真甚至看見一隻善知鳥對着被鳥啼吸引來的黃莺大獻殷勤，幾秒後，那隻黃莺竟然被那隻求偶成功的善知鳥給帶回了鳥巢。

……真的和五條悟說的一樣，春天到了呢。

真是不忍直視。

“耀哉的那些隊員可不是那麼想喲。”

五條悟指的是前三天那些在山腳下徘徊的劍士們，他拆開了産屋敷們帶來的其中一個點心盒，取出了一個做成梅花形狀的大福，塞進嘴裡。

虎杖悠真的住所在這座山的山頂，早就不是什麼秘密，而是隊内皆知的情報。

“那些孩子們隻是有些擔心虎杖先生…我已經勸阻過他們了。”産屋敷耀哉的未盡之言，在場四個人都心知肚明，不必挑明，“那晚所有受傷的隊士們都已經安頓好，犧牲者也下葬了。”

“如果不是虎杖先生和五條先生，我的孩子們一定會傷亡更加慘重。”夫妻倆同時站起，朝着咒術師們鞠躬緻謝，“真的，非常感謝。”

“……隻是為了我自己。”虎杖悠真收回放在花園的目光，輕輕回了一句，“我和悟先生安排好人收養他們之後，就會離開這個世界。”

所以，不用擔心他們會對這個世界再做出什麼，歸心似箭的他們并沒有這個興緻。

“時透君他們的話…應該會更想留在虎杖先生您身邊。”産屋敷耀哉道，他沉吟了一會，用詞謹慎地建議道，“虎杖先生，您還是問問他們的意見比較好。”

但在虎杖悠真的世界裡，還有很多需要虎杖悠真做的事情。而且，他和五條悟的世界也很危險，很複雜，沒有咒力的時透兄弟看不見咒靈，也不能從看不見的敵人手下保護自己。

更重要的是，現在的咒術界是一團亂，暗中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幹出驚天動地壞事的羂索在窺伺着。

虎杖悠真是可以将時透兄弟一起打包帶回去，但是，他沒有這個理由。

鬼王消滅後，虎杖悠真曾經施加在這對兄弟身上詛咒和血鬼術也消失了，他們身體的時間也開始流動，他們的身體也終于真正成長到十二歲孩童該有的模樣，脫離了虎杖悠真的“關照”範圍。

就像是到了年紀的雄性獅子會被獅王驅逐出族群，就像親鳥會驅趕已經學會了自保和捕獵本領的幼鳥那樣，在虎杖悠真的眼裡，十二歲已經是個可以“離家出走”“獨當一面”的年紀了。與鬼王決戰之前，時透兄弟帶着節子自行訪友的行為，更是被虎杖悠真視為小孩離巢前的準備。

最重要的是，時透兄弟與他們這些來自異世界的過客，本該不會有所交集。時透兄弟的根，他們的朋友，他們的過去、未來與現在，全部都在這個世界。讓兩兄弟脫離原來一死一傷的命運，不過是虎杖悠真一時被過去的記憶迷惑，心中未能見到親子長大的遺憾在作祟，所以帶走了他們。

時透有一郎和時透無一郎是屬于這個世界的人。

而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他，應該放手。

況且，虎杖悠真從來就不相信自己的自制力，血親血肉的氣味，對鬼的誘惑力是最大的。

正在思考的虎杖悠真突然感到肩膀一沉，轉頭看去，原來是白色大貓沒骨頭似得靠在他的肩膀上吃甜點。見虎杖悠真望過來，這隻挑嘴的大貓猶豫了一下，将手裡剩下半個花見菓子塞進虎杖悠真的嘴裡。

“沒有了哦，剩下都是我的。”護食的五條悟發出如下宣言，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意有所指，“當然如果小悠真願意親親小悟，可以勉為其難地再分你半個啦。”

面對隻有一隻眼睛能見到的産屋敷耀哉那帶有揶揄意味的眼神，虎杖悠真倒是表現的很淡定。他伸手抓住五條悟摸向點心盒子的手，握在手裡。

“悟先生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是啊，老師我挺喜歡他們的诶，有點小瘋狂，身手很漂亮，都是幹咒術師的好苗子。”

當然他這位GTG（偉大的五條老師）也會尊重時透兄弟的選擇啦，他又不是什麼不通情達理的爛橘子。

——說的就是你哦，總是想要給“小輩”安排好一切的小悠真，都說了不要學那些爛橘子了啊！

“您收集癖複發了嗎？”當一隻貓不好嗎？又不是需要儲存松子過冬的松鼠。

“沒有哦，老師還沒有饑渴到收集全家桶的程度呢～這明明是小悠真獨特的XP吧。”

“…您要不要謹慎斟酌一下用詞？”别說得他好像是個會對自己的子孫下手的變态一樣。

虎杖悠真拉開了五條悟放在他後腰上的手，冷酷無情地推開了這隻沒骨頭似得大貓。

*

送走了産屋敷一家後，虎杖悠真便回到了書房，開始整理散落一地的演算草稿紙。矜貴的白貓慢吞吞地跟了進來，靠在門框邊緣，眼睛盯着虎杖悠真。

“真的不能打包帶回去嗎？”他看似漫不經心地詢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把人扔給你那些‘乖狗狗’們？”

“也不是不可以，我和頼倫君提過。”他有考慮過讓德川頼倫或是其他人收養這兩個孩子。

德川頼倫是紀伊德川家現任的家主，前任家主的婿養子，将在十三年後死于心髒麻痹的他，這一生一共會有三個兒子，包括未來接任他的家主位置的長子德川頼貞在内，還有早夭的德川宣方和一年後意外事故身亡的德川治。而德川頼貞會因為奢華的生活方式而背負上巨額的債務，敗落這個最富庶之一的家族産業，甚至讓紀伊德川家在二戰結束前就破産。到了現代，女家主德川宜子更是後繼無人，即将斷絕。

在知道所謂的“大限”和“未來”的情況下，虎杖悠真知道，這個家主，這個商人，這個貴族議員，會做出什麼選擇。可惜德川頼倫沒有女兒，但是不要緊，對這些人來說，姓氏的傳承，優先于血脈。

但在虎杖悠真眼裡，血脈延續可比姓什麼來得重要得多。他不認為以聯姻，收養和入贅方式，來謀奪他人家業是一件丢臉又糟糕的事情，這種事情在他前世的時候非常常見，放在21世紀的日本也是如此。據說他前世那個便宜祖父的祖父繼國重月，便是婿養子，在入贅之前還是繼國十真母族那邊的養子，生父是足利氏的家臣。

亂七八糟的血緣，婚姻和收養關系，組成了錯綜複雜的紐帶…但是都是能夠利用的東西。類似德川頼倫這樣，世世代代被虎杖悠真控制，或是受到恩惠的家族也有不少，總能找到一個好選擇。

例如被他救了數次的相馬誠胤，虎杖悠真幫助他從相馬事件的漩渦裡面擺脫出來，又在對方生病瀕死時拉了一把，再加上兩家也算得上是同根同源關系；想以後做生意，就把他們托付給開書店的商人原胤昭，二十多年前他因為出版了《天福六家撰》，被指控違反報紙出版條例，被虎杖悠真順手撈了一把，免除他的牢獄之災和罰金；就算想回鄉下種地也行，把人丢給在宮城縣研究農業的亘理胤正；想要早日結婚的話，就扔給東胤祿子爵夫婦帶，與弟弟東常任連生三個兒子不同，他們夫婦連續生了四個女兒，年紀比時透兄弟小了幾歲，卻個個都是美人坯子，還可以從小培養感情。

這些人拒絕的可能性也很小，雖然已經是不知道隔了多少代，幾百年的偏遠親戚，但總歸是同出一脈的分流家族，抱團的習性仍在。

況且，這對兄弟手上還有虎杖悠真這一百三十多年來積累的财富和人脈網。

虎杖悠真看了看紙上寫滿的能量換算和各個方位角度的計算公式，将這些演算用紙疊好，撇過頭看着雙手抱着胸，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的五條悟。他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知道，當五條悟的臉上失去以往保持着的笑意時，很大可能是對方真的生氣了。

就因為他想把時透有一郎和時透無一郎留下來？他可不記得五條悟是這麼需要小孩子關照的類型，伏黑惠能夠被五條悟養大，他都覺得相當不可思議。

“我生氣了哦。”

“悟先生不認同？”

“啧，爛橘子預備役。”

“…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關于他就是個爛到底的老古闆，老封建大家長的事實。

“是吧？但是老子還是很不爽啊。”五條悟換了個方向，歪靠在門框上，指尖哒哒哒地敲着牆壁，像極了一隻啪啪啪用尾巴砸着地闆的巨型森林貓，“老子都已經準備要讓他們入學我們東京的小學哦！還很期待幾年後成為老子的新學生诶！！”

——不要擅自做主，把别人的人生安排得跟你的流程圖一樣啊。人生又不是一行行冰冷規律的數字。

“是新玩具吧。”虎杖悠真将那疊紙放在桌上，走到五條悟面前，直視他的雙眼，“您應該知道您的一舉一動，都被關注着吧。”

自己的學生在自己的地盤上都保護不了的蠢貓，還想把人放在東京？運轉六眼終于燒壞大腦了嗎？

東京那種人多的地方有什麼好的？京都或是大阪也可以啊！他的關西哪裡不好了？

“而且，十二歲是個能獨當一面的大孩子了。”最重要的是，他似乎沒有同意帶上那對兄弟吧，“已經可以外出圈下一片地盤了，我看以關原為分界就不錯。”雖然可能會導緻他們的後代掀起新的關東關西之争就是了。

“哈啊？你是想打架嗎？”他也是很認真地在跟他說話诶。

高大高挑的男人狀似激動的向前一步，扯着虎杖悠真的衣領，一扭腰，帶着人往旁邊的書櫃上一推。

虎杖悠真的後背用力地撞在了實木櫃門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五條悟的力道控制的很好，隻是沒有反轉術式，背後會瘀青一大片，但沒傷到骨頭的程度。

有點疼。

但養一隻肉食性的大貓就是這樣，沒有馴化的它們，骨子裡帶着天然的野性。比起好好解釋，五條悟更傾向于直接大打出手後，才會選擇到底聽不聽“狡辯”。

“家暴不好，悟先生。”

虎杖悠真覺得他們現在就像情侶吵架鬧分手，為了争奪家裡養的唯一那隻貓或狗，互相指責；又或是夫妻離婚，為了争奪小孩的撫養權，差點在家裡上演全武行一樣。

好煩，不想說話了，想擺爛…他幹嘛不繼續躲在繭内睡覺算了？

——但是這時候如果說什麼“你還是冷靜一下”“我出去了，你好好想想”之類的話語，對五條悟這個人來說，無異于火上加油吧。

虎杖悠真反應再遲鈍，還不至于自找苦吃，送上去找打——鑒于他們兩人都是懶得吵架的類型，最後都是選擇打一架。

五條悟打人很疼。他會在用咒力強化拳頭，在擊打的瞬間疊加「蒼」的吸收反應。不僅會讓攻擊提升，還會讓人有中了一記反擊拳的感覺。

“我哪有！我都沒用力！”五條悟低頭，張嘴，一口咬在虎杖悠真脖子上，像是在表達自己的不滿，“既然你那個跟好萊塢特效一樣能傳送的術，可以把我們兩個人都送回去，那帶上兩個小鬼有什麼關系？”——大不了他辛苦一點嘛。

那顆雪白的頭顱壓在虎杖悠真的肩膀上，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鼻尖抵着脖子，不動了。

“悠真又不是老爺爺，瞻前顧後的超級難看的哦。”

喜歡就帶他們走，上面的人來找碴就揍幾次就好了嘛，就算打不過也可以找他求助呀。

“如果隻算靈魂年紀的話，我應該幾百歲了。”虎杖悠真看着天花闆上的玻璃吊燈，語調很平靜，自認為數學不好的他，并不想去細細計算前世今生加起來活過歲數，“不隻是老爺爺，可能還是幹枯到皮貼着骨骼的屍魔…就像幹屍那種程度。”

“啊，可是小悠真的小小悠真一點也不～幹枯呢。”五條悟伸手掐了一把某物後，迅速松手，臉上帶着得逞之後的壞笑，“五條老師可是親身驗證過好幾次了哦，是能夠塞滿的程度喲。”

啊啊，說起來，他們是不是很久沒做了？有一周了嗎？不止吧。

五條悟的頭在虎杖悠真的脖子上又蹭了幾下，舔了一下暴露在他眼前的耳垂，下巴壓在了虎杖悠真的肩膀上。

“悠真，你的小貓咪要枯萎了哦。”半是開玩笑的語氣，半是明晃晃的暗示，“呐呐~你的貓要‘渴死’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