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學生從走廊熙攘走過,醫務室裡冷冷清清。
我拉開門:“晶子?國木田讓我到這找你。”
與謝野晶子從醫書中猛然擡起頭,“進來吧。”她的目光在我周圍遊離一圈,随後慢慢低頭回到書上。手頭無意識轉了轉筆,摩挲着筆身的紋路。
我進了醫務室,順勢關上門。一邊朝她走去一邊說,“上次你的提議,我考慮了一下……”
“嗯,你說。”與謝野晶子托着腮,視線放到書上,顯得不甚在意。
“我覺得——”我止住話頭,仔細觀察她的臉色,“晶子,你還好嗎?”
無他,在我進門到現在的一息之間,與謝野晶子進行了擡頭,轉筆,擺弄書角多個動作。對常人來說這些動作實在普遍,可對幹練果決的與謝野晶子來說,這些動作過于頻繁,顯得整個人很浮躁,焦慮。
“……”與謝野晶子“啪”地把筆扣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她沒好氣地瞪我一眼,“我很好。”
莫名其妙被瞪的我也:“……”
我:“哦,那就好?”在她的死亡凝視下,我又擠出一句:“我也很好,真是太好了。”
與謝野晶子服氣了,她後仰靠在人體工學椅上,有點無力地招招手讓我過來:“所以,你考慮的結果是?”
“晶子,感謝你的關注。”我鞠躬,“我想參加生物競賽。接下來的日子,請多多指教。”
與謝野晶子看着我,繃着的臉緩和下來,能感到她暗中松了口氣。
“客氣。”她說。似乎笑了一下。
心情莫名好了很多,懶得理我,拿起筆就在紙上“唰唰”寫什麼東西。我謹慎地站在一旁,時而看她兩眼。
“……怎麼了?”
“隻是在想,你剛剛憂心忡忡的樣子,是擔心我拒絕嗎?”我摳臉。
回應我的是劈頭蓋臉的一張紙。從天而降的紙張罩住我的頭,被蒙蔽雙眼的我“诶诶诶”地怪叫。與謝野晶子猛地站起來,把我一路推出門外。我剛扒上門框,就聽見身後“砰”地關門聲。
“眼睛瞎了就去治。閑的沒事去把資料找齊!”
被驅逐出了醫務室。
冷酷無情,喜怒無常的與謝野晶子。
甚至貼心附贈了擦眼淚的紙。
哀哉!
好吧,與謝野晶子還是太體貼了。
扔給我的紙不是用來擦眼淚的,而是資料書目清單。
為什麼我不能早點發現呢。假惺惺地拿紙擦了兩下眼角,才發現觸感濕濕的。
總不能是我真的落淚了吧?猶疑地展開紙,才發現裡面寫了字,墨迹還沒有幹透就被憤怒的主人急急投了出來,被我一擦糊了一小塊字。專業如與謝野晶子,得到我的答複後立馬羅列出學習資料,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倒是應了國木田那句“負責到底”。
不過太嚴謹也有麻煩的地方,一些需要的資料時間久遠,很難得到。與謝野晶子專門标注了要去圖書館過刊庫找。後來據與謝野晶子說她多年來收集的生物資料太散亂紛雜,宿舍和辦公位都堆滿了就會根據年份藏到向來無人問津的過刊庫中,查找也很方便。
“麻煩啦。”我小聲嘟囔。畢竟圖書館在學校另一角,一來一回很費時間。這樣想着,腳步不由加快。
饒是有意加快速度,走到圖書館也費了一番功夫。過刊庫在館内不起眼的拐角處,附近是在這個時候無人問津的展廳和外刊閱覽室,四下無人,燈光昏暗,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有幾分陰森。腳步不由放輕,不想破壞這份沉寂。
本以為過刊庫會上鎖,按了一下門把,沒想到可以打開。省下找工作人員的功夫,我松口氣。于是推開門,小心翼翼地走進過刊庫。
不同于其他區域便于更好透光而做的玻璃隔斷牆,為了保護舊的資料,過刊庫是密閉空間,連窗簾都緊緊拉上,室内昏暗陰森。
内部和正常的閱覽室沒有太大區别,不過高大書架擺放得更加密集,待久了便顯得壓抑逼仄。我正好奇地打量着布局,眼角猛地瞥見轉角處的寫字台洩出一絲燈光。
過刊室這種地方,不應該八百年不見一個人影嗎?打了個冷顫,我上前兩步,隻見寫字台前坐着一個人影。那個人察覺我的靠近,驚慌轉身急于站起來,失手打翻了水杯,馬克杯“咚”地掉到地上,好像落在兩個人脆弱的心尖上,我和那個人影都瑟縮一下。萬幸它沒有碎掉,咕咚咕咚地在地上滾到我的腳尖處停下。
借助燈光,看到一雙深藍色雙眸,有一瞬間它像曆經百萬年那樣沉靜滄桑,轉而如夢初醒般亮起,還有些許驚愕。
我警惕地後退兩步,手伸到牆上摸索兩下,很快找到開關,毫不猶豫地按下。眼前一亮,冷清的過刊庫一下子燈火通明,再沒有先前那種陰森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