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
國木田獨步的大部分工作都在周末加班完成。接下來是他特地為我空出來的補課時間。在我誠心誠意(并不)的請求下,不如願地為自己多加兩節數學課。
“你是說,”國木田獨步從資料中擡起頭,眼裡閃過驚異,“與謝野讓你參加生競?”
“不算吧,她隻說‘愛報名不報名’。”
“什麼?她還極力鼓動你參加?”
“她說她懶得輔導生競啊。”
“她居然還願意指導?”
“她隻會提供一些資料。”
“她還全程負責講解?”
我忍不住了,擡頭和面面相觑,異口同聲:“你說的是那個與謝野晶子嗎?”
我和國木田獨步:“……”
我張了張口,又默默閉上嘴。也許國木田對與謝野有全新的語言解析系統吧……
國木田獨步目光微閃。他擱下寫了一半的教案,半幹的鋼筆字迹被放在一旁風幹。他沉穩地扶了扶眼鏡:“我建議你聽從與謝野的話。”
我托着腮的手險些順着臉頰滑落,“诶?!”
頂着國木田獨步詢問的目光,我有點語無倫次,“就是、我之前沒有參加過……如果浪費了晶子的時間,消耗自己的精力,結果不盡人意,課内也無暇顧及了怎麼辦?”
“……”出乎意料的,向來有問必答的國木田獨步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我,而是安靜地凝視着我半晌。
他緩緩發問:“還沒嘗試過的事,為什麼先設想最壞結果?”
他的吐字清晰又緩慢,卻如同一道驚雷在我心頭劈開下。我愣了一瞬,便感到那劈開的裂縫中翻湧出陣陣驚慌,從胸腔開始向上蔓延,将要淹至口鼻。我打了個寒顫,不得不緊閉嘴巴防止它趁虛而入。
“其實你早就有了必須填下的答案。你隻是更想要一個保障,以求心安。”國木田獨步沒有停頓,繼續說,“沒有必要。難道要聽我說你不适合參加,應該拒絕與謝野,你就高興了?”
我有些難為情地垂下眼,心事被揭開的羞愧使我悶悶不樂。
“不過,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話。”看着對面一言不發的死腦筋,國木田獨步歎了口氣,“如果是與謝野的肯定,你的能力絕對過關。你并不了解她的為人,她答應了指導你,就會負責到底。學業方面,我看了你最近的功課,各科趨于穩定,隻要你不懈怠,還會有提升空間。”
也許是為了盡快安撫我。一向嚴謹的國木田獨步一口氣用了三個表絕對的肯定句。他真是瘋了,國木田獨步又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
見我眸光微動,他放緩聲音:“不過,一切都是我主觀臆斷。還是要聽聽你自己的想法。”
“——你說呢?”
看似循循善誘,其實在催促我盡快決策。
我想說話,又不太敢打破他遞過來的緘默。桌子底下的手開始不安分起來,用大拇指指甲蓋挨個去掐其他指頭的指尖,左右手輪替掐了兩遍,才給自己下達最後通牒。我鼓起勇氣擡頭,不敢看國木田獨步的眼睛,隻能盯着他的鼻尖:“你說得都是對的。我想參加生物競賽。”
“……高專沒有學科競賽。我之前沒有嘗試過,現在想參加。我的确有很多憂慮,但這些不足以阻礙我試錯。”
把一串心裡話叽裡咕噜地吐完,視野中的人沒有任何回應,我等了兩秒,還是小心把焦點從鼻子上移到眼睛。剛擡眼,看見他茶褐色的眼裡有些許無奈的笑意。
啊。認真又急躁的國木田獨步總是被各種要事纏身,極具正義感和責任心的他也總被不能按時完成的計劃激怒。在任何時間,他都是嚴肅且謹慎的,幾乎不見這樣放松自然的笑顔。
其實,他笑起來有點溫柔的味道。不明顯,但足夠細膩,要用心去感受,才能後知後覺地領悟。
“總算是答應了。看你玩那麼久手指,我還以為是我想多了。”
我把手從桌下縮到身後,“讓你和晶子擔心了,我很抱歉。”
“沒事。”他搖搖頭,“都一樣。事情發生在别人身上就通透,降臨在自己身上就執迷。”
我對那一句“都一樣”不明所以。
“話說,晶子的輔導是正規手段吧?”我暗戳戳地打探消息。
“這個也沒事。”他随口,“不一定是你想要的過程,但一定是她滿意的結果。”
我:“……”
我:“?!”
這個沒辦法裝作沒事吧!!
“既然你答應了,我想代表武裝偵探社提出一個請求。”國木田獨步很快回到工作狀态,雙指交叉,放置下颚。
我被唬得一愣一愣,“什麼請求?”
“如果可以,”他沉吟一瞬,還是繼續往下說,“希望你能說服與謝野也報名參加此屆生物競賽。”
我瞳孔地震:“等等?你的意思是,她居然沒有報名嗎?”
開玩笑。具春野绮羅子所說,與謝野晶子常年生物霸榜,能給我輔導課内,也能指導課外。可是,她自己居然沒報名生競?
國木田獨步在我震撼的目光下微微颔首,“因為一些個人原因,她從中學到現在,沒有參加過任何一屆生物競賽。”
我理解到他沒有說出口的話。生物競賽僅面向中學生,而高校三年生臨近畢業,不會給參賽名額。與謝野晶子今年高校二年級,這是她能夠參加的最後一屆生競。一旦錯過,她的整個學生生涯,再與生競沒有任何幹系。
“其他還好說。她想沖擊的東大醫學部入學門檻很高,即使她的成績優異,如果沒有生競獎項,也很容易被淘汰。”
“而且……”國木田獨步頓了頓,止住話頭,沒有接着說下去。
而且。我在心裡接下去。
她這樣優秀,卻從不參加競賽。嘴上不說,心裡總歸感到遺憾啊。
“這麼重要的比賽,你們不勸勸她?”
“這件事,偵探社的人不能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