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彈劾沈夜北畏葸不前的?”
楚慕興緻缺缺地一擺手,道:“留中不發!連續彈劾三次以上的,下旨訓斥幾句,讓他們少來煩孤。”
“……不是的,王爺。”掌印太監抹了把臉上的汗,小聲道:“剛剛兵部來報,說是北部西域古城、瑪納斯、達坂已經克複,擊斃敵軍五千餘人、俘虜兩千餘人。目下西征軍正往伊郦城及托克遜而去……”
咽了口口水,他那菊花似的老臉上才浮現出小心翼翼的喜色來:“是,是大捷啊!”
“哦?”楚慕臉上倒沒有多少欣喜之色,而是問起了另一件事:“孤怎麼記得,七天前還有人彈劾他按兵不動呢?”
掌印太監:“奴才聽兵部的大人們說,沈将軍是六天前忽然發的兵,把那幫強占天山幾大要塞的叛軍打了個措手不及、丢盔棄甲、落荒而逃!”
也就是說,沈夜北隻用了六天時間就攻下了北西域大部分被占城池——他果然沒有錯看此人。
“既然如此,你方才又為何面露懼色?”
楚慕的目光落在掌印太監冷汗涔涔的臉以及他手中捧着的奏疏上,莞爾道:“這些又是什麼,不會是衆臣請求嘉獎沈夜北的奏章吧?”
“……”
掌印太監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怯懦地擠出一句來:
“是,是,是彈劾……彈劾沈将軍,殘虐暴戾,濫殺平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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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回四日前的古城。
此城自被馬文得所率回鹘部占領以來,城内就幾乎成了人間地獄。由于古城原以華族為主,而當地守軍撤出之後,溫馴老實的華族人就成了待宰羔羊:
于戰事而言,他們是戰敗方的平民;于宗教而言,他們又是十惡不赦的“異教徒”。于是“奇觀”出現了:
不足五千人的回鹘叛軍像驅趕羊群一樣,将華族平民們趕到城中央的大空場裡,随便點了把火燒成了一堆又一堆人形烤肉。大火足足持續了七天七夜,被屠殺的華族超過二十萬人!
這場災難之中,隻有少數華族逃了出來,并在接下來的一年多時間裡分散于古城四周,苟且偷生。然而即便是比羊還溫順的華族之中,也終有保持着血性之人——
“複仇軍團”。
其實,與其說是“複仇軍團”,還不如說是複仇民團。顯然,這些由百姓組成的散兵遊勇并不能抵擋裝備着精良武器的回鹘叛軍,因而一直隻能在城周圍打遊擊。他們等待楚國官軍“營救”已經太久了,久到就連他們自己,都已經對重回家園失去了全部希望……
那個時候朝廷在幹什麼呢?
在内讧,在争權,在忙着和洋人在不平等條約上讨價還價。
甚至當初就“要不要收複西域”這一議題上,朝中都分成了兩派。一派主張盡全力保住内陸地區,加固海防,放棄西疆;另一派則主張即便是内憂外患也要收回西疆領土,否則将無顔于地下見列祖列宗。
這一切争議終結于隆懿太後薨逝之後。是攝政王力排衆議,在國庫極端空虛之際仍拿出了三百萬兩白銀支持西征軍的行動——這一點,無論楚慕此前究竟做過多麼離譜的悖逆或者錯誤之舉,都無法否認。
從某種意義上說,沈夜北如今所要完成的,其實并不是最困難的部分。
與世人預想中截然相反,複仇軍團首領朱五七是個女人——一個年僅十九歲的華族女人。這位十九歲的姑娘一頭幹淨利落的短發,膚色微黑、身形矯健,說話辦事粗犷直爽,沒有絲毫尋常女子的嬌柔之氣。
從白手起家、建立起複仇軍團以來,她就已決定放棄女子身份,作為男子活在這操蛋的世道裡了。
男人不敢幹的事情,我來幹!男人不敢殺的侵略者,我來殺!
也正因如此,這個性情剛烈勇猛的姑娘帶領着她的“軍團”,活着等到了等來支援的這一天,也活着見到了那位傳聞中的“膽小鬼”征西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