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見了長公主斷開繩索那一劍,就已知她不是常人了。
就那一手,他現在手下這八個人中都不一定有一個能做到。
倒是李明,說話聲音也不必刻意壓低,想來長公主也沒有遮掩的意思,這樣偷偷議論,顯得小氣。
胡慎之這樣想着,随即又釋然。
也對,他們被抓的時候,李明和金堂展都在外打聽消息,等和長公主的朋友協商好了,他們才被請過去,也沒體驗過被綁的滋味。
這麼一看,他們還真是有兩分運氣在身。
抛開這些紛亂的思緒,胡慎之繼續查看這些刺客的屍身。
他蹲下一一解下刺客頭顱上纏着遮擋面貌的黑布,仔細端詳。
鼻梁處駝峰明顯,眉毛很粗,眼窩偏深,都是很典型的齊國相貌。
那那個本就微小的可能——當地的土著山匪,也被徹底排除。
“你們之前查看過這些屍體嗎?有沒有發現什麼刺青?”
胡慎之問道,卻沒有擡頭,依舊在找尋線索。
他扳開屍體的嘴部,伸手進去一顆顆摸他的牙齒。
這顆正常,正常,正常……
“搬運的時候我們簡單看過了,這些人身上都沒有什麼明顯标志。”
“不過劍柄上倒是有些不同,都刻着同樣的獸紋。
“但模樣有些奇怪,似馬又似犬,我們分辨不出具體是哪種獸。”
胡慎之一邊聽,一邊繼續手中的動作。
正常,正常……這一顆好像不對。
往裡摸的動作一頓,他細細摩挲了一番覺得不對勁的那塊地方,終于确定,有機關。
沒有貿然用手試圖打開機關,他拔下頭上束發的木簪,輕輕一按,彈出一根銀針。
胡慎之取下銀針,往刺客頭顱中那顆内含機關的牙上用力戳去,不知道戳中了哪一條縫隙,銀針一下刺入,又被他拔出。
在光下一看,尖端已經發黑。
這是毒牙。
周圍人都看見他這一番動作,面色凝重,沉默着。
毒牙造價高昂,不是一般人能做得起的,更何況裝毒牙的一般都是死士,培養所需的銀兩更是天文數字。
胡慎之把銀針放回木簪裡,輕輕合上。
“那刻了獸紋的劍柄呢?”
“在這兒。”
聽了他的問話,李明找出一把刺客用的劍,遞過去。
胡慎之接過,旋轉劍身看清了那大片的獸紋。
他認得這圖案。
并不怪李明他們不認識,因為這上面刻的是一種隻存在于神話中的異獸。
犼。
喜食龍。
胡慎之一言不發,放下劍看着眼前的屍堆出神。
擺放着頸部那一側的土壤已經被血浸了個徹底,和周圍的土壤界限分明。
離得太近,腥氣沖得人作嘔。
“王珂,管恭,你們把屍體丢遠些。”
他最終還是選擇把這柄劍挂在腰間收好,然後随手點了兩個人處理這堆屍體。
鬼使神差,在他們搬運的時候,胡慎之看了眼屍體頸部的斷口。
截面極平整,看得出這一劍是有多幹脆利落。
但真正讓他喉頭發緊,神色微變的,是那些不易察覺的骨茬。
習武之人殺人時往往選擇割喉,而不是斬首。
因為如果技巧不夠,武器就會被人的骨頭卡住,短時間内無法抽出。
他本以為長公主是平時對此多有鑽研,才能做到一劍斬首。
但現在看來,她對此道分明生疏得很。
劍,刃薄,追求的是鋒利,本來就不是擅長劈砍堅硬物體的武器,如今卻被她用來生生斬斷了人骨,實在駭人。
不自覺的,胡慎之看了眼長公主那個方向。
卻看見在他們面前一向穩重的長公主正高興地不知說着什麼,她的身前,一席白衣的女子溫柔聆聽着。
說起來,長公主的恩人倒隻是個普通人,不過她走了大運,救了長公主。
瞧這模樣,長公主還十分青睐她,說不準以後身份比自己都要高到不知哪裡去了。
看來得好好結交一番。
她的名字,好像是……
溫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