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幕散去，煙雨千絲，一夜氤氲輕垂。而今天明複蘇，秀色猶在，雨後白日的山林便呈于眼前。

露珠純粹，滴滴晶瑩，眷戀的淚落在青苔上。樹枝輕搖，随風而舞，似在述說着昨夜故事。泥土蘊香，青草翠綠，被雨洗滌得宛如仙境。山澗奔流，潺潺細語，似在訴說着心靈之聲。

天穹之上，雲朵自在飄搖，翻滾着遙遠的夢，宛若消逝在風中的淚痕。雀鳥無聲，仿佛在告别昨夜的躁動與聲吟，告别曼聲歡歌，獨留袅袅餘音。

在此山林，繁花似錦，何曾有過誰的終結。雨後的天晴，繼續撒播，往事帶着傷痕于沉默中流淌。

此時此刻，似是草木繁盛，又如寂靜荒蕪。何種心境，便見得何般風景。

“你是顔霜，還是奏？”

蘇璃打破了沉寂，輕輕地道。嗓音還是那般嬌柔，隻是那話語中的分量，卻重若千鈞。

“你希望我是顔霜還是奏？”

顔霜撫着琴，反問了一句。

氛圍，又沉默了良久。

“初見之時，你便是奏。”

顔霜聞言，既沒有贊成，也沒有反駁。

“既然你是奏，你愛的，是洛魂。曾經護你救你的，也是洛魂。而現在，我就是我，是蘇璃，不是洛魂。我不認識什麼魔域聖女奏，我隻認識顔家大小姐顔霜。”

蘇璃啟唇，平平淡淡地說了這一段話。

她是背對着顔霜面向窗外的，故而，顔霜也瞧不見她已經有些發紅的眼眶。

“曾經的奏意指洛魂，而今的顔霜心悅阿璃，這是我能給出的，最好的回答。”

“可你也是奏，你曾愛的是洛魂。即使我算作是洛魂轉世，但在有了許多世的經曆故事以後，你如何能确定現在的我還是當初那個和你一起江湖闖蕩的洛魂？即使有了前世記憶，但你敢确定，你眼前的我，當真還是當年的那個洛魂？”

“我無法确定，但無論洛魂還是奏，都是我心之所系。”

“你心愛的洛魂，其實已經死了，死在了帶你來到惡魔 島的那天。”

“阿璃，你偏執了。”

“我是偏執，但我也讨厭欺騙。霜兒，若是甫一開始便開誠布公，讓我取回這惡魔 島的記憶，或許現在便不會如此。”

話已至此，顔霜再度陷入了沉默。

很多事，雖然看似有更簡單直接的解決方式，但并不代表這是真實可行的。

蘇璃也不再言說什麼，眼眶依然泛紅，瞧上去也頗讓人心疼。

“阿璃，你是真的不願接受我麼？”

顔霜輕緩道，話語之間卻是聽不出有什麼别樣的意思，似乎隻是純粹問出這個問題。但二人皆知，這個問題的分量，是千分萬分的重。

蘇璃的身子稍稍顫了顫，卻沒有第一時間應答。

于是，蘇璃看不見的，顔霜黯淡的眸子，忽的又有了淺淺的光。似那清晨山間的雲霧，在黎明破曉時分臻入的第一縷光。

“也或許是我步步緊逼了。你我也都需要些時日，好好想想。”

顔霜的聲音淺淺淡淡，聽得還是沒有太過情感投入，像是真的放棄了似的。

現下的她，與昨日在禁神領域中、垂淚向蘇璃伸手想把她拉上大魚的她，又似乎不是一個人了。很難想象，僅僅是一晚，她就發生了如此的轉變。

是蘭爾索斯說了什麼？還是她自己想明白了什麼？

答案，怕是暫時難以尋到了。

她留下這句話，便拾起了桌上的琴與劍，轉身離去，步子足夠輕緩，卻一步未停。

蘇璃聽得那步履聲漸行漸遠，甚至連頓步都不曾聽見，心中也不知是何種滋味。但她落下的淚，是不會騙人的。

她閉上眼，似乎這樣就能抑制住淚一般。但事實證明，這并不是一條行得通的路子。

于是，她回頭。隻可惜，晚了。

那人，不在了。

蘇璃這才感覺心中空洞，慌忙跑去了門邊，向外張望。

門外，晴空萬裡，光風霁月，山林豐茂，流水潺潺。但想見的人，已經見不到蹤影。

那人，終是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