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鶴道：“縱火之事，是我一人所為。”牢牢牽住賀丹青的手，攔住他想要上前的身軀，不讓他說話，又道：“諸位奉命來抓我，與我無仇無怨，我不願傷及無辜。”

伸手在空中一握，一柄由靈力幻化而成的長劍凝結在他手心，牢牢握緊，接着道：“諸位盡當去回禀，就說我反了，我一人之罪，絕不牽連他人。”

長劍橫掃八方，劍光如火，隻聽得一片哀嚎，重重包圍便盡數擊退。

直到走出衆人包圍，不見将士人影，賀丹青才說得出話，道：“分明是我放的火，你為何要說是你放的？”

白雲鶴反問：“為何布告說你罪大惡極，你便自己也要說自己罪大惡極？大火乃是無心之失，你我固然無法脫責，卻不代表你我是惡人。”

想到有人因自己而死，賀丹青便焦躁不已、郁悶不已，總忍不住想若當時小心一些，是不是便不會造成這個代價，可想着想着，又想到這豈會是他的想法？他一個妖，焉會在意凡人？越想越是氣憤，怒道：“既然他們已經這樣說了，何不遂了他們的願？幹脆就做一個大惡人，将他們通通殺光！死也死的痛快！”

白雲鶴道：“旁人如何看待我們，我們無法選擇，可是我們如何看待自己，如何行事，定是我們自己選的，丹青。”

目色十分擔憂：“你從前不會這樣。”

這一下點燃了賀丹青心中的火，賀丹青一把甩開白雲鶴的手，道：“我就是這樣！如今的我就是這樣！你後悔了麼？”

白雲鶴道：“丹青！”

“别靠近我！”賀丹青道：“我從前什麼樣？我以為我是人，我以為我是韓淵，我當然照顧凡人，照顧那些沒本事的、弱小的凡人！但我現在不是了，我根本不會管你們凡人的死活！你們凡人個個都在騙我！我為什麼要管他們的死活？！”

“我……”白雲鶴原想去抓賀丹青，此刻卻擡不起手，愧疚無比，道：“我對不起你。”

賀丹青呼吸急促，大口喘了一會氣，道：“唯獨你，我不怪你。”

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去報仇吧。”心想，一起死在那也沒關系，一起死了，還能一起赴黃泉，然後就把這一世全都忘掉，從頭來過。

白雲鶴神情難過，道：“我沒有在責怪你，我隻是知道你會傷心，人也好，妖也罷，你都是你，你從來很善良，你會為了自己誤傷無辜的生靈而難過。”

賀丹青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喝道：“我不會！”

白雲鶴嘴角忽然一勾，似冷又似媚的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他是信了還是沒信，更不知道他心中此刻在想什麼，隻見轉頭望向南方，道：“殺人償命，報仇雪恨。”

上前拉住賀丹青的手，雙眼明亮如火，道：“走嗎？一起打過去嗎？”

賀丹青一咬牙，道：“怎麼不打？”

兩個人都是一般想法，打吧，這短暫的命與其悠悠地耗費掉，不如選擇一次瘋狂地結束，猶豫了一輩子，抉擇了一輩子，錯了一輩子，這一輩子究竟在活個什麼呢？

人死之前總要痛痛快快一次吧！

什麼也不想，隻抱着報仇殺人的決心，兩人沖進金陵楚王宮，如同兩尊殺神從天而降，一路打進正殿之内，路上，敢于攔截他們的人不多，直到進入正殿，看到坐在王位上的韓淵，才知道韓淵早算準了他們會來，這才沒讓手下阻擋他們，以免傷亡。

白雲鶴左右看了一眼，厲喝道：“韓淵，你的那兩個走狗呢？”

話音剛落，一聲“丹青”，門後便闖進來一個身影，白雲鶴見賀丹青神色有閃動，問道：“你就是裴符？”

裴符一身白衣，走路很緩，自他将賀丹青放走之後，便被韓稚一劍斃命，但韓稚最後卻又沒舍得他死，硬将他的魂魄困在體内，用鐵鍊穿透他的身體，将他懸挂以作懲罰，直到韓淵回來，他才終于被救出，但是，身體是徹底廢了，連走路也走不穩。

賀丹青偏過頭，道：“你别叫我。”

白雲鶴提劍便砍，卻在裴符面前怎麼都看不下去，怒而轉頭，發現韓淵正定定地望着這邊，他雖然隻動了眼神，但白雲鶴知道，這一定是他的巫術。

據說他收複雲州各郡時，如入無人之境，無論任何結界、法術，都對他不起作用，而他所過之處，所有人連動都動不得，一概不服管教，不肯受降之人盡覺身上有千斤之中，跪在地上無法起身，他走過去一個一個問：“降嗎？”，那人若答不降，便一道晴天霹靂，暴斃當場。

韓淵又接着問第二人，若答不降，還是一道晴天霹靂，如此下去，隻問三、四人，後面便無人敢答不降，雲州，或是說隻要他想要，天下沒人他得不到的。

可怕，太可怕，隻是這種可怕，對賀丹青和白雲鶴來說，已經毫無威懾。

如果連死亡都不怕，天下還有什麼好可怕的？

見白雲鶴被控制，賀丹青立馬朝着韓淵殺了過去，同樣在韓淵面前被攔了下來，賀丹青望着韓淵這張平淡的臉，身後白雲鶴喝道：“都給我去死！”洶湧的靈力蔓延到他眼前，他也無端怒火盛放，須臾，渾身燃起紫色烈火。

裴符道：“丹青！你已經自由了，你的天地如此廣闊，為什麼還要回來？”

烈火擴散，兩人頓時掙脫了韓淵的控制，眼前轟然一炸，兩人飛身撞在一起，白雲鶴一見賀丹青失狂模樣，眼中也露出無限的瘋狂，身上的靈力越竄越高，滾滾動蕩。

韓淵臉色蒼白，嘴角溢出一條血痕，見狀，裴符擔憂地上前，一邊大喊：“丹青！賀丹青！收手啊！你要我的命你就拿去！大王沒有對不起你，他從來沒有對不起你過！不要再鬧了！”

賀丹青殺向韓淵，韓淵劍指在前，擋住賀丹青，看出賀丹青的意圖，道：“你來陪他送死，你忘記賀隐了嗎？”

賀丹青道：“什麼賀隐！我忘了！”

韓淵劍指向前，抵在賀丹青額頭，賀丹青瞳孔有一瞬的放空，旋即，身上烈火褪去，怔怔地愣在原地，喃喃道：“賀隐……”

他仰頭，瞳孔中盡是茫然，白雲鶴砍向韓淵，韓淵伸手擋住，道：“你會見到他的。”

白雲鶴上前抓住賀丹青，長劍刺向前，韓淵擡手輕易擋住，反問道：“你父親不曾告訴你，李微失蹤了麼？”

又道：“李微、花容、花機，一同失蹤。”

白雲鶴瞳孔一震，提起全身法力繼續向前殺去，一劍穿不透，便無數劍殺向前，然而，韓淵隻是輕飄飄丢出一張黃符，一道不可阻擋的阻力便将他與賀丹青二人推出了雲州境外。

白雲鶴護着賀丹青，摔倒在地，一口血嘔在地上，連忙爬起來，抓起賀丹青叫道：“丹青！丹青！”

賀丹青慢慢回過神來，定定看了白雲鶴一會，将他推開，道：“我不跟你走了……”站起身擇了一個方向，慢慢地往前走去。

“丹青……”白雲鶴追上前，一把扯住賀丹青的手腕，他幾乎已完全意識到所有，卻還是不肯死心地問道：“賀隐是誰？”

賀丹青道：“我從前搞不清楚我是誰，不知我是賀丹青還是韓淵，如今我知道了，我是賀丹青，我不去殺韓淵了，我不會殺任何一個人。”

白雲鶴這才明白，為什麼先前賀丹青總執着于和以為是韓淵時候的自己不同，原來是在糾結自己到底是什麼人，算韓淵還是算賀丹青，所以故意要做和曾經不一樣甚至截然相反的事，自以為這樣才能将自己從韓淵身上剝離出來。

他道：“那難道，你對我……也是這樣？也是因為，你想和從前不一樣？”

還沒得到回答，眼淚已經先落了下來，追問道：“一點喜歡……也沒有？”

“我不知道……”賀丹青茫然地甩開白雲鶴的手，說：“可是、可是我……我已經答應賀隐了，不能再答應第二個人。”

白雲鶴急道：“什麼第二個人？倘若、倘若你如今喜歡上了我，那那個人，他已經不再是你的心上人，一個過客而已，你若是想要去找他，可以找，卻未必還要和他在一起！”

須臾，又想道：“你不能死……”緩緩松開賀丹青的肩膀，道：“我走了。”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