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鶴說完了想說的話,以為韓淵聽不懂,自己覺得舒坦多了,心想便是賀丹青不喜男色,永遠不知道他的心思又如何?人生總是不圓滿,自己能說給賀丹青聽見已是幸運,便别無可奢求。
韓淵将手抽回去,白雲鶴便自己從懷中取出乾坤袋,略一施法,乾坤袋飛到半空,變得碩大,袋口大張,中心的黑洞内卷出一陣清風,許木生圓鼓鼓地從袋中滾了出來,滾向韓淵,如同砸下。
白雲鶴神色微驚,起身一把抓住許木生的後襟,将他拎了起來,不禁皺了皺眉,手中掂量兩下,才将他平穩放下。
許木生手腳亂蹿,剛一着地便奔着韓淵去了,邊喊道:“公子!公子你終于放我出來了!”
韓淵眉頭一壓,白雲鶴立馬又一抓,抓住許木生定在原地。
韓淵看着他:“你誰呀?”
許木生口中塞着一隻大雞腿,左手裡握着一隻雞翅膀,右手捏着一個大燒餅,滿口流油,說話口齒不清,眼淚橫流,短短時日,渾身都圓潤了起來。
許木生道:“是我啊公子!”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韓淵扶額,不敢認,又忽地驚醒,問道:“我們可是足足備了三個人一月的口糧在裡面的,你究竟吃了多少?”
許木生耷拉着臉,頗有幾分委屈,道:“快吃完了。”
“快吃完了?”韓淵道:“你、你沒事吃那麼多東西幹什麼?”
許木生道:“我不知道,我在裡面看不見白天黑夜,就隻好餓了吃、困了睡,我已經吃得很少了,每次都是很餓了才開始吃。”
韓淵道:“你都胖成豬了,還好意思說這句話。”
話音剛落,許木生的肚子便咕噜噜叫了起來,許木生道:“我說真的,我真的好餓,好想吃東西,我怕公子沒得吃,已經很克制了,可是我克制不住。”三兩口塞完嘴裡的那隻大雞腿,咬了兩口燒餅,接着道:“公子說好一進來便将我放出去,可是我在裡面待了好久,已經燒斷十七根半的蠟燭,公子這是進來了十七日半才想起我!”
提到這個,他還“膽大包天”地顯露了幾分不滿。
韓淵揪着他的耳朵,道:“你還敢和我頂嘴!雲鶴,将食物都拿出來,我瞧瞧還剩多少。”
白雲鶴又一施法,出來好幾個筐與櫃子,每個筐和櫃子都空了,隻剩一些食物殘渣,還有最後一個小籃子,揭開蓋,裡面剩了十來個白面饅頭。
韓淵道:“饅頭怎麼剩這麼多?”
許木生略帶羞愧,低頭小聲道:“饅頭……不好吃。”
“……”
韓淵雙掌緊捏成拳。
白雲鶴拿起一個饅頭遞到他面前,道:“你十來天都沒吃東西了,先墊墊肚子吧。”
韓淵多日不進米水,早已餓得饑腸辘辘,沒力氣計較,接過饅頭吃了兩口,才放掉手中揪着的耳朵,道:“若非我不吃白肉,你等着做烤豬吧。”
許木生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公子,我真的好餓。”又将手中的燒餅和雞翅膀遞出來,道:“公子吃我手裡的吧,這是最後的了。”
韓淵隻看了那雞翅膀和燒餅一眼,想到這被許木生拿過咬過,又見他滿嘴的油,便險些連手裡的饅頭都咽不下去,擺手道:“唉算了算了,吃你的去。”
白雲鶴遞來一壺水,道:“是龍澤進貢的靈泉水,未曾修煉的凡人喝了水亦可免食五谷而生力,你餓壞了吧?我教過你使乾坤袋的法術,我暈過去時,為什麼不用?”
韓淵沒接白雲鶴的水,甚至不敢看白雲鶴的眼睛,聽到他聲音,便佯裝無意地背過身去,随口道:“忘了,此處不分晝夜,好像它不分晝夜,我也就永遠也不覺得餓。”
吃下兩個饅頭,噎得不行了,還是接下白雲鶴的水仰頭喝了一大口。
韓淵剛吃飽喝足,打算松松筋骨,兩手油剛擦幹淨的許木生又餓了,肚子咕咕地叫。
他雖對許木生吃光了存糧感到生氣,但他知道,許木生并非是一個自私自利、貪吃之人,何況再怎麼貪吃,也不可能一個人在半月内吃光三個人三月的食物,這是要撐死人的。
他對着在地上餓得起不來的許木生多番檢查,奇怪的是,沒看出絲毫問題,隻好算準他多久會餓,叫白雲鶴再将他裝進乾坤袋中,隔兩個時辰給他喝些靈泉水。
許木生是進入這地宮之後才開始出現異常,想來是地宮和他有什麼不對付,就像當初在祁連地宮,白雲鶴難受地站不起來一樣。
難道這地宮隻對神族後裔有影響麼?可風邈卻說,白雲鶴并非神裔來着,卻又為何人人都說姬月乃是神裔?
不管怎樣,既是進了地宮才出的怪事,隻要出了地宮自會消失。
白雲鶴開始思考如何進入下一層,韓淵在一旁幹坐着,他還沒從震驚中完全緩過神來,他不敢看白雲鶴,沒臉看白雲鶴,隻要看了哪怕一片一角,腦海裡便能浮想聯翩,說不上是什麼感覺,總之他忍不住去回想和白雲鶴一遍遍的經曆,他不明白,白雲鶴究竟是什麼時候對他存了這種心思?
在他認為中,白雲鶴從前是極其讨厭他的巫師身份,後來雖因為彼此經過生死,變得沒那麼讨厭了,但白雲鶴從來都是拒絕龍陽這種癖好,究竟是何時轉變?
想不通、不明白,過往的經曆中,他們做過很多事,說過很多話,有些話聽起來也像是白雲鶴已存了某種心思,有些話又像極了白雲鶴厭惡龍陽斷袖,而這些瞧起來完全不同意思的話,卻交疊在他們的經曆中,令他完全分不清白雲鶴究竟是何時轉變。
白雲鶴看出了韓淵的心緒不甯和心不在焉,上前在韓淵面前蹲下,說道:“不妨你先帶着許木生出去,我一個人也可以。”
他湊過來地突然,韓淵本刻意躲着他的臉,但有人在他面前,他不可能不回頭去看,這一回頭,便與白雲鶴迎面對上。
近在遲尺,白雲鶴淺淺勾起嘴角,韓淵剛冷靜下來的頭腦瞬間被有關白雲鶴的記憶淹沒,外帶聯想到許多不該想的東西,無數的畫面在他腦海中爆炸、擠壓,仿佛要撕裂他,将他蹂躏地滿臉通紅。
血氣上湧,從鼻孔流下,白雲鶴臉上的笑立馬收住,如他平常那般,一把抓住韓淵的手腕,為韓淵渡入靈力,旋即從懷中取出幹淨的巾,為韓淵擦血。
韓淵被他強硬地按住,整個人更要炸了,連滾帶爬地往後退,躲開白雲鶴。
白雲鶴正色道:“我的靈力很多,給你一些不算什麼,你不必為我可惜!”
說着,繼續為韓淵渡入靈力,他抓住韓淵的手臂抓得很緊,任憑韓淵如何向後爬,也是帶着他一起在地上滾,根本無法躲開他。
兩個人都在地上滾來滾去,這太不雅觀,而且,反而将兩個人滾得更近。
白雲鶴不是第一次給韓淵渡入靈力,早習慣了韓淵會接受,哪知這次猝不及防被韓淵突然拉扯,完全沒有防備,被拉得直往前撲去,正正撲在韓淵身上。
韓淵本想跑,身子卻要馱着他,動了半天夜沒動出一步遠,冷靜下來後,忙不疊地點了點頭,搶過巾捂住鼻子,道:“我好了!沒事了!你先放開我!放開我啊。”
直到韓淵不動了,白雲鶴才翻身在一側蹲着,他沒有放開韓淵的手,将韓淵也拉着坐起來,道:“你怎麼了?為何這次臉色如此紅?”
以往韓淵七竅流血,臉色都是越來越白,這次卻恰恰相反,簡直紅得似火,想了想,他緊張道:“莫不是、莫不是更危險了?!”
韓淵擺手示意并非如此,白雲鶴一把按下他的另一隻手,又渡入了更多靈力到韓淵體内,韓淵忙道:“别别别、夠了!夠了!再多我要受不了了!”
太多的靈力進入身體,韓淵感受到的便不是舒适,而是擠壓與膨脹。
白雲鶴嘴唇動了動,像是在顫抖,他呼出一口薄氣,咬牙道:“我一定會救你,丹青。”
韓淵擺不脫他的手,隻好低着頭不看他,又道:“你還是……叫我韓淵吧。”
白雲鶴一愣,道:“無論你是誰,無論旁人如何稱呼你,我都隻叫你賀丹青。”
頓了頓,又問道:“你能不能,無論我是誰,都隻當我是白雲鶴?”
韓淵道:“不本就是這樣麼?”
白雲鶴臉上的笑還沒來得及浮起,韓淵卻又搖起頭,道:“不、不是,你是楚白,你隻有這一個名字。”
白雲鶴急道:“名字而已,叫什麼不都一樣?”
韓淵心底絲毫也不排斥白雲鶴,因此,他更不能容忍白雲鶴對他有這種心思,他有種害怕,卻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他道:“名字而已,叫白雲鶴、叫楚白,不都一樣麼?”
白雲鶴沉吟一瞬,霎時急了:“不一樣!”
韓淵忽然擡頭。四目相對,白雲鶴欲言又止,低下頭小聲道:“就是不一樣,你叫我楚白,我便不答應你。”
韓淵叫道:“楚白。”
白雲鶴紋絲不動。
韓淵又道:“小白?”
白雲鶴頭微擡,不知想到什麼,又低了下去。
韓淵很久沒叫他,他便握韓淵的手握的越來越緊,緊到韓淵受不了,道:“雲鶴。”
白雲鶴這才擡起頭來:“嗯。”
韓淵無奈,歎了一口氣,閉上眼,扶着自己的頭,久久無聲。
他該怎麼辦?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連一個稱呼都不能拒絕,不忍拒絕,他還能拿白雲鶴怎麼辦?
白雲鶴迫不及待要進入下一層,隻是整個八十層都摸透了,除了頭頂的星,再看不到任何,他不敢擅動頭頂星象,怕再睡過去一次,恐怕要救人就完全來不及了,因此,隻能憑肉眼觀測。
此刻擡頭看,白雲鶴已不太能看得懂星象,星象變了,變化的位置細微,卻使整座星盤完全改變。
韓淵便随着他一道看,他不知星象是如何變的,隻隐隐覺得,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