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發覺方才磕頭磕早了，于是又磕了三個頭，磕完第三個頭擡頭時，他已是滿臉淚痕，哭得像小孩，一把鼻涕一把淚，拿衣袖擦着眼淚道：“師父從前隻叫走小稚一人，關在靜室不知做什麼，留我一人在外頭修煉，我還以為師父不喜歡我。”

“起來吧。”韓淵顯然被他這動作吓得愣了一下，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扶他起來，又溫聲道：“我原本也打算收你為弟子，可惜我命不久矣，若叫人知道我收了你為弟子，隻怕給你帶來禍患。”

裴符情緒稍稍平複下來，身子一挺，道：“我才不怕呢！大王收我為弟子，是我的師父，弟子便是為師父死了也心甘情願，而且呸呸呸，師父不會死，至少要長命百歲！”

“生死有命，何必勉強？巫師一族從來活不過四十，到我如今，已算長壽了。”韓淵淡淡道，提到自己将死，卻是一點波瀾也無，但見裴符神色詫異，又道：“忘了先與你說，修習巫術，法術越深，則壽命越短，你們如今所習巫術尚不影響，再往深了修習，恐怕就……你若不願……”

話還沒說完，裴符便搶着道：“我願意！我願意！活得長活得短有什麼幹系？弟子隻要追随師父，修習巫術！什麼也不怕，更不怕死。”

笑了笑，又道：“來世還是一條好漢嘛！”

韓淵目光欣慰道：“我巫師一族有使命在身，傳道于誰從不叫外人得知，今日，我亦有使命交與你，所以，你絕不能死，也不可叫旁人知曉你我關系。”

裴符重重點頭，一本正經道：“師父請講。”

韓淵抓着裴符的肩，神色複雜望着他許久，才收回手臂，背過身去看着遠方，說道：“陛下是天下之主，無論日後我與陛下之間發生什麼，你切記，不可向陛下尋仇！若是日後你護不住賀丹青，或是小稚作亂你殺不了他，你便可去找陛下，将今日之事全都告訴陛下，隻是，那時陛下勢必已與我決裂，你或将面臨死路，你敢不敢？”

裴符聽得雲裡霧裡，奇怪問道：“為什麼？陛下不是最器重師父？師父可是大功臣呢，天下百将唯師父封王，怎麼師父卻說陛下要與師父決裂？”

韓淵道：“快了，到時你自會知道。”

又道：“此任艱巨，一旦踏上，不能回頭，若你不敢，我不為難你。”

裴符忙道：“我敢！我敢！！”

他還不太明白韓淵究竟是什麼意思，隻絕不願辜負韓淵信任，雖不明白将來會發生什麼，但韓淵說的話他已全然記住，若真有事來臨，他絕不退縮！

神色堅定地道：“弟子謹遵師父吩咐，定不辱使命！”

“好。”韓淵轉身再次凝望着他，道：“我教你的殺招，不到萬不得已之時，決不可輕易使用。”

裴符重重點頭。

韓淵道：“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出了這個夢，便當這夢中之事不曾發生過，去吧。”

說完這一聲，韓淵從裴符夢中退了出來，深吐出一口氣，見眼前光線晦暗，轉頭往窗外望去，隻見這邊還在黑暗之中，那天際盡頭的一團白雲上，卻已載起了一抹耀眼的金陽。

天地如此廣闊，凡人的視野卻如此狹窄，身在此間之人，不見彼間之色，就如井底之蛙，無論如何稱王稱霸，最終所領悟擁有的，也隻是一個被人圈禁的井底而已。

“那就跳出井去。”韓淵喃喃自語道：“跳出井去。”

韓淵深色凝重，又無比堅定，似乎有了某個孤注一擲的計劃，他站起身來，即将要出門的那一刻，突然，整個世界都黑了下來。

與此同時，重明江下煞氣亂飛，千萬劍氣再次朝着三人襲來，白雲鶴一手抓一人，迅速飛上水，剛出水面，便見方才他們所在位置的水面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江水滾動地如同大海的浪潮，聲勢浩大，而天際又開始下起了傾盆大雨。

白雲鶴正要落下，卻發現不遠處江水的對岸，有許多百姓聚集在一處，似乎在祭奠什麼，擺着華麗精美的祭壇，供上好酒好菜，一行人虔誠的跪拜叩首。

原來這些日子以來，南方雨水不斷，多是暴雨，各處洪澇之災頻發，百姓流離失所，遭殃無數，田地、莊稼，臨到收成全都報廢，這也罷了，更難熬的是，随着天氣巨變，百姓之中又忽然出現了瘟疫，這瘟疫來的迅猛又詭異，醫師盡都束手無策，而南方為風熠所獲，朝廷的醫官無法派往此處，天災異象頻發，頗有生靈塗炭的前兆，許多人的心皆開始有所動搖，最終不得不選擇犯禁，将希望寄托于虛無缥缈的——求神。

白雲鶴落定在地，扶住韓淵，韓淵緩緩睜開眼，一見是在陸上，問道：“怎麼上來了？”

又急道：“快送我下去，還有很重要之事，我馬上便要知道了。”

白雲鶴強行拉住韓淵，道：“你先别着急，此處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