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大王?”
韓淵看着這樹出神,裴符見叫不動,伸手在韓淵眼前晃了晃,道:“大王,我們把他挪回王宮吧。”
韓淵這才回過神,一手拉過一人,飛快退後數步,隻見這時一道陽光從頭頂打了下來,打在樹上,突然,此樹仿佛吸了什麼加速生長的東西,飛快地長了滿樹的葉子,待到枝繁葉茂,樹幹粗了将近一倍,高度也往上長了一倍,接受到的陽光更多,樹葉變為透亮的碧青色,接着便開始長出紅色的花骨朵,這些花骨朵個個拳頭大小,倏地炸開,變作兩個巴掌大的花團,花瓣片片緊湊,尤像月季,卻比月季更大更嬌嫩,花心處的花蕊紅得有些發紫,乍一看似乎還有什麼在跳動,韓淵攔下左右二人,道:“别亂動。”
獨自上前查看,才發現花心處竟有一團小小的紫火在跳躍。
韓淵跳遠觀看,發現這花隻開在陽光下,便從裴符手中拿過劍,一劍削去所有遮擋陽光之處,讓整顆樹都露在陽光之下,立時,樹上開滿了紅得如血滴一般嬌豔的花。
兩名少年看得呆了。待韓淵将劍還回來,裴符才回過神,問道:“大王,這顆月季好不一般呐。”
韓淵道:“并非月季。”
眼神始終盯着此樹,此樹正源源不斷地吸收這陽光中的陽氣,過程中周身靈氣大量聚集,仿佛掉入靈氣海中,濃郁地天下沒有任何一處洞天福地可比。
一直到日暮西山,再無陽光可照,此樹終于吃飽喝足,收了花和葉,一下又縮回最初幹瘦葉疏的模樣,靈氣也被他收回,消失無蹤,樹又似陷入死寂般沒聲響了。
韓淵這才又靠近,伸手按在樹幹上,過了一會,道:“我們走吧。”
裴符跳到韓淵身側,問道:“大王,方才這樹好不好看?”
韓淵道:“方才你沒看嗎?”
裴符道:“我看啦,不過我現在在問大王。”
韓淵道:“很好看。”
裴符道:“那不如我們将他帶走,帶回王宮,讓大家都瞧瞧?”
韓稚毫不留情地諷刺道:“是你想據為己有吧?”
裴符道:“本來就是我挖到的。”
韓淵道:“你們挖不出來的。”
裴符道:“可我那麼大一塊石頭都挖出來了。”
韓稚也道:“是啊。”
韓淵駐足,道:“不信的話,那你們就挖吧。”
裴符道:“那大王喜歡這棵樹嗎?我方才見大王眼裡可好奇了。”
韓淵随口答道:“喜歡。”
裴符道:“那我們一定挖回去給大王!”
韓淵輕嗯了一聲,并未将他們的話放在心上,當日少年們從雄赳赳到氣餒,果然是沒能将樹移動分毫,垂頭喪氣回了王宮。
直到有一日,韓淵正在畫星象圖,這二人突然大喊着大王,興沖沖從門外沖入,一左一右架着韓淵便将他拉到了庭院内,院内不知放了一個什麼龐然大物,蓋着一塊巨大的紅布,四周還站了許多人,都仰視着此物,好奇這兩人賣什麼關子。
韓思謀上前道:“臭小子,日頭這麼毒耍什麼把戲?還叨擾大王,要是你們這禮物讓大王不滿意,我定叫你們兩個屁股開花!”
裴符拉着韓稚跑到紅布下,神色得意,拍着胸脯道:“哼!大王一定會滿意的,我告訴你們,這東西可不一般,你們肯定誰都沒見過!讓你們都開!開!眼!”
有人不信道:“兩個臭小子能見過什麼世面?還能拿出我們沒見過的東西?思謀,待會你下手我可不攔啊。”
場面立時笑作一團,旁人都附和:“我也不攔,你攔嗎?”、“我不攔”、“我也不攔,誰攔啊?”,宮娥侍從雖不說話,也都一起偷笑。
少年臉皮薄,頓時紅了臉。
裴符不服氣地看了一圈人,看到韓淵無奈笑着,立即收拾好情緒,喊道:“瞧好了吧!”抓住紅布一角用力一扯,所有人哇地一聲,都瞪大了眼睛去瞧,巨大的紅布在空中一揚,一片陰影遮天蔽日,然而,等紅布被裴符收回手中化作小小一團,陰影消散,衆人卻看到紅布之下隻是一棵葉子光秃秃、樹幹斑駁難看、整體幹瘦地像死了一般的樹。
衆人配合着張大的嘴都僵住了,一頭黑線。
裴符笑眯了眼,道:“怎麼樣?看到沒有?很神奇吧?”
場面寂靜。
沒有得到想要的反應,裴符暗中驚訝,莫不是此樹真的不稀奇?轉過身,卻見樹還是那棵光秃秃的樹,一點也沒有上次突然長大、突然開花的迹象。
轉頭一看,韓稚也是一臉納悶,不知所措。
韓思謀手中的武器化作棒子,邊朝他們走來邊道:“來吧臭小子,你們誰先來?”
裴符道:“誰要給你打!”轉身便往韓淵身邊跑,跑了兩步又折回來,道:“别愣着啊。”拉上韓稚一起跑到韓淵身後躲着。
韓思謀道:“怎麼?害怕了?”
場上一陣噓聲,都在起哄,無情嘲笑。
裴符不甘心道:“我們上次見到的根本不是這樣!它上次突然就長高長大,長了滿樹的葉子,還開滿了花!”
見韓淵笑得極是開心,又道:“大王,你笑了。”
對韓思謀道:“沒有變化又怎麼樣?上次我們是跟大王一起去的,大王知道這棵樹哪裡厲害,大王,你喜歡不喜歡?”
衆人都去看韓淵的反應,韓淵看向裴符,裴符眼巴巴祈求般地望着他,不禁更想笑了。韓思謀走近假意恐吓道:“好哇,大王根本就不滿意。”
韓淵将他攔下,道:“很好,我很滿意。”
韓思謀問道:“大王,您當真滿意?”
韓淵點頭:“滿意,就種在這院子裡吧。”
裴符立時又得意起來,背脊都挺直了不少,攬着韓稚的肩,鼻子要翹到天上去了,道:“看吧!我說了大王會滿意的,是不是?”
韓稚被他拍着肩,跟着點頭。
韓思謀切了一聲,道:“好,算你們兩個小子走運。”
一陣笑鬧後,衆人又分散去做事了,裴符與韓稚站到那樹的兩旁。裴符道:“大王,我看東南角的位置就很好,陽光最好,您的窗子打開便能看見。”
韓淵道:“嗯,便就種在這吧。”
又道:“你們究竟是怎麼挖出來的?”
兩名少年動作很快,短短話間,已經挖了一個大坑出來,将樹放進去,裴符道:“說起這個可神奇了,這棵樹會說話,我們每天去找他說話,有一天他突然回答我了,他說是要找什麼人,但是不肯多說,特别奇怪的是,小稚聽不到他說話,就我一個人能聽到,剛開始他還覺得我是不是想樹想糊塗了,可是我真的聽到了!我就和他說,我會幫他去找他要找的人的,看,他就願意跟我出來啦。”
又道:“哦!他說他叫賀丹青,他要找的人叫……”
韓淵突然神色一變,喝道:“住口!”
看着韓淵突變的臉色,裴符和韓稚都不免有些緊張,以為自己是哪裡做錯了,尤其是裴符,将手中的活放下便解釋道:“我、我是真的聽見了,沒騙人。”
韓淵道:“我知道。”頓了頓,又道:“将樹種好,我有話和你說。”
兩人自追随韓淵以來,見到的韓淵永遠是溫和的,是以養就了他們在韓淵面前無拘無束的性子,但這人到底是韓淵,是他們心中敬重的英雄,更知曉韓淵絕不輕易挂臉,因此都不免緊張,以最快速度将樹種好,将土踩實。
韓稚道:“我去提水。”跑開不見了。
裴符小跑到韓淵身邊,仿佛靜候發落一般站得極為闆正,韓淵将他帶入到寝宮内,關閉所有門窗,這才開始問道:“你說他對你說話了,都說了什麼?”
于是裴符将這些時日兩人的對話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說的其實不多,他隻知道這棵樹叫賀丹青,想找一個叫賀隐的人,說是二人分散很久了,他很想快點找到賀隐,快點找到就可以保護他,因為賀隐是個修士,見他也會劍術,所以才願意相信他。
韓淵問道:“這些話你有沒有和别人說?”
裴符道:“隻和小稚說了。”
韓淵松了一口氣,又正色道:“從今日起,不可再對任何人提及此樹會說話一事,将此事全部忘了,轉告小稚,你們都要當這一切不曾發生過,從此刻起,一直到死,都不能再提起,明白了嗎?”
裴符點點頭,緊緊捂住嘴巴,咬字含糊道:“我絕不會再說,我這就去告訴小稚。”
韓淵道:“去吧。”
裴符一溜煙沖了出去,追着方才韓稚的方向消失了。
韓淵來到樹下,将手輕輕搭在樹幹上,過了一會,道:“第一次我曾看到過你一些過往,第二次便看不見了,我知道,你已經上千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