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淵走上前與裴符面對面,說不上來是什麼感受,隻覺得心口似乎有些堵。
裴符已不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搬一把小椅子,門前一坐便是一天,憑日升月落,觀流水潺潺,獨安閑自在。清風吹來,一身懶散。
也許之于許多人,一生能這樣安然度過已是萬幸,可對于一個少年時從來坐不住半刻鐘,立志保家衛國、除暴安良的人來說,這樣虛度的每時每刻,都是一種無聲的煎熬。
韓淵不自覺道:“我已見過韓稚,你又在哪?”
就在這句話脫口的瞬間,這個夢開始有了變化,眼前的一切若明若暗的閃動,眼前的人也逐漸扭曲。
是要醒了嗎?
韓淵并不慌張,回過頭,隻見到那邊賀丹青的本體已經沉入到了黑暗中,而賀丹青此刻就站在他眼前兩步之遠,他再次回頭,小屋、仙谷、裴符皆不見了,茫茫一片黑暗,隻剩下他和賀丹青的一個背影。
“放過他吧……”
一道微弱的請求聲從賀丹青身上傳來,韓淵向前邁進,問道:“什麼?”
他微微側步,正要越過賀丹青的身體,這個靜立的背影突然轉身,手中握着一把尖刀往他胸口刺來,面目猙獰、痛苦地看着他,同時厲聲喊道:“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與此同時,白雲鶴見到床上的人猛地彈起,立即停了法術上前扶住他,喚道:“丹青!你沒事吧?”
韓淵滿臉驚恐,冷汗直流,急喘着氣,雙手抓向胸口,卻分不清痛還是不痛,推開白雲鶴下床,兩隻手顫抖慌亂地解開衣衫,扒開領口低頭一看,左胸之上一道寸長的傷口結了厚厚的黑痂,胸口劇烈的起伏使得這道黑痂像是一條趴在他胸口上、吸食他血肉的肥蟲,正在蠕動着往裡鑽。
惡心,他隻覺得惡心,胃中有什麼東西在往上頂,他扶着沖上前的白雲鶴,俯身一吐,吐出一口黑血在地上。
“啊?怎麼回事!!”白雲鶴驚道,便要扶着他往床邊走,他扯住白雲鶴,想強行壓下反胃,卻最終抵不過身體的反應,又吐出一大口黑水,一股濃烈的惡臭從黑水中蔓延出來。
白雲鶴皺緊了眉頭,将韓淵抱得更緊,道:“這是什麼?你怎麼樣?是不是昨晚他對你做了什麼!!”
話音剛落,大門砰地一聲打開,風熠緩緩從外走進,他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的黑水,這才看向滿臉蒼白的韓淵,目下一派了然。
白雲鶴卻急道:“是你在作祟!”氣得渾身靈力漲動,眼神中迸發出殺意。
風熠平靜道:“此乃蠱毒,出自修羅谷,谷中秘術之一。”
“修羅谷?”白雲鶴不可置信地看向韓淵,道:“莫非是那時……”
他搖搖頭,又道:“不對,那時隻有我中過毒,何況若是那時中的毒,為何如今才發現?才毒發?”
見韓淵沒再吐,他将韓淵扶到床前坐下,手指一勾,召來桌上的茶壺茶杯,倒出水,放在手心用靈力烘沸又降溫,才遞給韓淵,盡量語氣平緩:“先喝口水,或漱漱口。”
将茶杯放到韓淵手上,又問風熠:“是什麼蠱?如何解?”
風熠跨過一地狼藉走到床前,手指一掐,仿佛一切便已在他掐指間洞悉,他問道:“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韓淵一手還緊緊捂着自己的胸口,那一刀分明是在夢裡,分明不該傷到他,卻好似真的插在他胸口上,要将他斃命!而那一刀和花機刺他的一刀又是不同的,花機之刃雖是真的貫穿他的身體,他卻猶覺能忍,可是賀丹青的刃,他卻一點也忍不下去。
這是為什麼?他抓緊了胸口的衣服,許久才從賀丹青那張悲切的臉上回過神來。
就是自己此刻臉上這張臉,也許是因為自己占據着賀丹青的身體,所以他能很感同身受的體會到賀丹青刺他那一刀時的情緒。
不甘、痛苦、以及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是遺憾嗎?或是……絕望?
賀丹青,你一點也不想死是嗎?
韓淵捏緊了手中的茶杯,頃刻間生出了狠狠扇自己一巴掌的想法。
誰又想死?這個世界上誰好好的活着會想死!!
沒有人會想死!
可是,可我也沒辦法了,我占據了你的身體,如今不得不再占據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