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鶴忙将靈力渡入他的身體内,問道:“你沒事吧!”
韓淵累得說不上話來,隻算到這道地裂能再撐三個時辰,三個時辰後,泥石流再冒上來,百姓早已撤離完畢了。
心中放心,他在白雲鶴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白雲鶴立馬會意,半跪下來,抄起他的腰與膝彎,将他抱了起來,又設靈屏遮雨,輕輕越起,退到一個稍稍高些的地方,看着眼前的泥石流往地底流去。
他們現在還不敢走,需得确認百姓撤得差不多了,才敢離開這裡,免得又出什麼意外,讓這泥石流冒出來。
韓淵仰視着白雲鶴的下颚,隻覺得他作為一個王侯公子,實在太瘦了些,像是溫飽不足的窮人家小孩,想到被他,心中便湧出幾分不好意思,這羞澀來的莫名,思來想去,他隻能以白雲鶴在他眼中實乃一個小孩之故,被一個小孩抱着,有失大人風度。
是以剛緩回一口氣,他便立即道:“你的傷如何了?快放我下來。”
白雲鶴身上的傷已經開始自行愈合了,他道:“我是修士,這點傷不礙事,你傷勢重,不要亂動。”
這點韓淵并不反駁,比起他來說,白雲鶴的傷确實要輕得多,不過他總有些不自在,見說不動白雲鶴,便也不說了,推着白雲鶴便要往下跳,邊道:“我還不至于到要人抱的地步,放我下來。”
白雲鶴原本輕輕抱着韓淵,被他這樣一掙紮,倏地抱緊了,低頭瞪了韓淵一眼,又立即擡頭,似乎有些埋怨的語氣道:“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一使勁,韓淵便覺得渾身都随着白雲鶴的用力擠到了一起,身上濕漉漉地,濕衣貼着身體極不舒服,隻是身體本便虛弱,加之此刻被緊緊抱着,别說掙紮出去,動一下手腳都費力,何況淋了一身冷雨,他隻覺得凍得厲害,渾身上下,也唯有靠着白雲鶴的地方有幾分暖意。
罷了罷了,反正沒人看見,便當取暖了,白雲鶴雖于他來說是小孩,可年紀本也不小了,何況他這副身軀,也不比白雲鶴大幾歲。
如此想,韓淵心中舒坦幾分,二人沉默一會,他道:“從今日起,我需得看着你,天下觊觎你的人太多,你也得事事小心,莫叫賊人鑽了空子。”
白雲鶴冷哼一聲,道:“若非我無法分心,這些雜碎傷不了我。”
韓淵笑了一聲,果然還是比較喜歡有脾氣的白雲鶴,他道:“是,你多厲害,不過這十幾個人隻是試探,你父親都解決不了的事,你切記不可輕視,此番他們不成功,下一次,便會派更厲害的人來。”
白雲鶴道:“我不怕,我隻怕他們不來,我還要費力找上去,替我二叔報仇。”
韓淵道:“少年意氣!少魯莽罷,總之你不可輕視,待我掌握雷法,破了誅仙劍陣,我護着你,到時你自不必有任何怕的了。”
白雲鶴再度低頭,與韓淵對視許久,又揚起頭,乍一看沒什麼表情,韓淵卻好似看到,他嘴角似乎比方才揚了揚,隻是很快又被他壓下去了。
過了一會,他道:“你如此待我,我自也如此待你,你要破陣,我定陪你一起,我能使神器,我能幫你。”
韓淵凝望着白雲鶴,須臾,神情黯然,道:“也罷,容你為我護法。”
如今看來,他是等不到韓稚回來找他了,可是别的人,他又實在放心不下,左右看來看去,倒隻剩下白雲鶴這樣一個唯一讓他放心的人。
命運當真捉弄人,教他活了半生,最後卻要倚仗一個晚輩,偏偏這個晚輩,還是楚先和姬月的子嗣。
白雲鶴雖明面上痛恨楚先囚禁姬月,不願再喚楚先這個父親,可也僅僅是在明面上罷了,白雲鶴重情重義,心底不定如何在乎楚先,日後若他再殺了楚先,在白雲鶴眼裡,他就是白雲鶴殺父殺母、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會如何看他?定恨不得将他剜心刨骨,飲血啖肉。
可如不這樣做,他又如何甘心?他見不得楚先小人得志,更見不得白雲鶴無故被楚先獻祭。
更何況是獻祭!隻要他活着一日,就見不得這世上再存在獻祭這樣惡心的東西!昔年諸如此類被獻祭的百姓太多,他已看得足夠多,絕再看不下去多一個!
甯靜下來,韓淵的思緒有些收不住,他閉上眸子,忽然有些恍惚,自重生來的一切又在腦海中重新過了一遍,一點一滴細節都仿若昨日,而他不止看到他自己,也看到了白雲鶴。
若非他重生在賀丹青身上,便不會有巫術砸開楚先囚禁姬月的結界,白雲鶴便無法下定決心逃離皇宮,獨自踏上救母之路,也斷不會與他有任何交集。
可是交集之後呢?難道白雲鶴能放下父母血仇?難道他能放下韓家軍血仇?
都不能。
倘使為韓家軍沉冤昭雪、除神族至清、扶白雲鶴稱帝之日,他能悄然隐世,便是他們最好的結局了,隻恐避世不能如此輕易,最後刀劍相向,又如當年與楚先一般。
他倆的命還真是緊緊相連,隻可惜,這是一段孽緣,注定不得善終。
韓淵再度睜眼看向白雲鶴,少年長得實在端莊俊秀,眉頭緊皺,薄唇輕抿,眼神清澈,立如暴雨梨花,又如黑海明月,碧水金陽,無垠墨色中獨一抹白,浩然正氣仿若與生俱來。
無論事實如何擺在眼前,都實是讓人難以置信,他是姬月與楚先的子嗣。
可是他已明白自己為何不遷怒白雲鶴了。
誠然,世上每個人都是截然不同的,縱然他們流着一樣的血,縱然他們由一樣的骨肉塑造,可他們就是完全不同。
這具血肉之軀裡,住着一個如雪純淨又堅毅的靈魂,不受世上一切污穢感染,所以上一代的恩怨,也不必留給下一代了。
兩個時辰後,一名将士來報,百姓已撤出險境,韓淵也恢複了一些體力,白雲鶴終于肯放下了他,卻又緊緊拉着他的手腕,禦劍而起,追上撤走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