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聖誕節假期，我不能嗎？”迪安不明所以。

保羅轉過頭去，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等到了幾人踢球時，他更是顯得有些跟不上，才一會兒就開始喘粗氣。

“嘿，保羅！看來你沒怎麼鍛煉啊。”迪安一邊給他遞水一邊開玩笑道。

保羅的動作停了下來，他有些懷疑地打量着迪安。也就是在那一刻，迪安從袖口看到了他手臂上的傷痕和淤青。迪安一怔，伸手就去抓他。

“你松手！”保羅猛地抽回手，企圖拉下衣服擋住傷口。

“你怎麼了？”

可保羅隻是捂住衣服。迪安看向其他人，企圖從他們那裡找到答案，但他們的表情都十分複雜。迪安立刻起身，“保羅，誰幹的？”

可他的朋友卻隻是冷笑一聲，“怎麼，你要報複回去嗎？”

“如果可以的話。如果不行就報警。”

“你什麼時候開始相信警察了？”保羅嘲諷道，“警察不會把我當成受害者，而是覺得我是鬥毆自找的。”

“可是……我們必須得解決這件事。”

“那和你有什麼關系！”保羅卻突然爆發了，他猛地上前一步，擡頭沖迪安大吼道。

迪安懵了，“什麼意思？我是你的朋友啊！”

保羅的神色閃爍了一秒，還是沒忍心否認，“你都不在這裡了。”

“那又怎麼樣？我一有時間都會回來見你們！”

你們家從這個街區搬走多久了？你們全家都上了私立學校！你爸媽天天在炫耀你們有多闊綽！你還相信我們是一類人嗎？你知道你走的時間裡這裡發生了什麼嗎？你根本不知道！”

不對。這一切都太突然，明明上次見到時保羅還好好的。迪安一時無法接受，幸好凱文上來拉住保羅，“一日是哥們，永遠都是哥們。”

保羅卻冷笑一聲，“我沒有有錢的哥們。”

“我們沒有錢！”

“沒錢誰送你去蘇格蘭的貴族學校？你真覺得穿上那身校服你就不是黑*了嗎？”

迪安的怒氣突然全化作了悲傷和委屈，“你難道覺得我在那裡人生地不熟地很容易嗎？你難道覺得那群人把我當自己人嗎？你們在倫敦感受的東西我一樣沒落下！你以為你有的問題我沒有嗎？”

“你解決不了，沒人能解決。”他一把推開凱文，“不隻是你迪安，他們幾個的日子都過得太好了。你們起碼有愛你們的爸媽！”說罷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剩下的男孩，“我今天就不該來找你們的。”

保羅就這麼一走了之，當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見時，迪安還呆在原地，杜克又不滿地罵了起來。

“别罵了杜克。他又聽不懂。”克裡斯憤憤地嘟囔道，“迪安，保羅他爸天天醉得更愛爾蘭佬一樣，也不出去工作了。那是他和他爸吵架落下的。”

得到了答案的迪安卻更難受了，這麼人盡皆知的事情，隻有迪安被蒙在鼓裡。雖然克裡斯還是招呼大家還是老樣子把球踢了，可身邊少了最活潑的保羅，迪安很不是滋味。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思考着這些年的經曆。最開始隻有媽媽一個人，因為那時迪安還太小，那段記憶已經十分模糊，但他還清楚地記得即使自己擁有了爸爸之後，家庭也沒有立刻富裕起來，一直等到戴安娜三歲，也就是迪安八歲時，他們才住進了嶄新的公寓。迪安喜歡現在這個家，但他也很懷念“街上”的日子。那時他和保羅無話不談，是多麼親密。迪安好像喜歡過保羅的表姐比阿特麗斯（Beatriz）……想到這裡，迪安突然一怔。是啊，那個時候他尚且是“正常人”，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他還保留着東區有色人種街區的獨特口音，可他的妹妹們都上了私立學校，說着一口流利的BBC英語，他的爸爸媽媽也把生意做到了白人中間。無論他們私下裡有什麼窘境，在曾經的朋友眼中，托馬斯一家已經變得體面了。

而保羅的離開，是這體面的代價。

***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就在迪安為此苦惱的時候，他收到了新同學阿齊布的電話，這才想起來他和阿齊布約好了要去打遊戲，但當阿齊布說西莫也要來時，迪安的心還是顫抖了一下。他還是十分糾結，糾結自己是否太自私，糾結自己會不會像帕瓦蒂說的那樣，不小心愛上西莫了。

可他剛被小時候的舊友抛棄了，迪安真的難以拒絕和霍格沃茨任何同學再見的機會，更何況，迪安非常絕望地意識到自己依然想呆在西莫身邊，無論是以什麼關系。

聖誕節和西莫的分離還是讓他的情緒平複了不少，去阿齊布家那天，他出乎自己意料得一切正常。三人擠在阿齊布家小小的客廳裡，茶幾上擺滿了零食袋和薯片還有阿齊布的媽媽希施拉（Shishira）做的Sandesh，西莫嘗了一口就贊不絕口，差點把一整盤都吃完了。[2]

舊電視的屏幕上是索尼克刺猬2，這款遊戲的快節奏讓新手西莫手忙腳亂。索尼克已經在屏幕的最右側飛馳，而西莫控制的小狐狸塔爾斯卻總是被甩得遠遠的，掉進河裡或者撞上敵人。

西莫一臉茫然地手握遊戲手柄，“等一下！我人呢？”西莫指着屏幕大喊。

“塔爾斯沒死，他會飛回來。”阿齊布一邊操作一邊叫道。

果然，兩秒後，塔爾斯用螺旋槳一樣的尾巴飛回了索尼克身邊。西莫松了口氣，結果還沒反應過來，又被索尼克拖着沖進了一個彈簧陷阱。

迪安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西莫，你真是塔爾斯的天敵！”

“啊——這遊戲的速度太快了！”西莫往地上一趴，一副自暴自棄的樣子。

“這就不行啦？你不是骁勇善戰的凱爾特人嗎？”阿齊布賊兮兮地笑道。

西莫假裝生氣地朝阿齊布扔了一個薯片袋：“你下次試試玩塔爾斯！”

迪安哈哈大笑，“這是第一次，西莫，你的路還長着呢。”

“叮鈴鈴——”阿齊布家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迪安正好最近，便過去接起來，“你好，這裡是庫馬爾家，請問你找——”

可電話那頭卻是自己的媽媽焦急的聲音，“迪安！亞倫被車撞了！”

啊？”

“他打工的那家印度餐館派他去送外賣，司機晚上沒看清楚，他直接被撞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