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顯而易見，帕瓦蒂的話并沒有安慰到迪安，反而讓他在最後一晚失眠了，但好消息是，他可以暫時從西莫那裡喘口氣，回家過聖誕。

今年的托馬斯家和諧了許多。戴安娜還是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多蘿西總算不和迪安鬧别扭了，雖然沒有進入聖保羅女子學校，但在新學校也混得風生水起，還考了年級前幾。

聖誕節一早，托馬斯家三位妹妹高興地起來拆禮物。多蘿西雖然嘴上唧唧歪歪，但禮物拆得最快，當他看見爸爸媽媽的禮物是艾達·洛夫萊斯的傳記後，便像護住什麼秘籍一般抱緊這本書飛奔上樓，自個兒品味去了。黛安娜的禮物是一套玩具針織和自制填充玩偶的指南，她當場就開始織自己夢想中的小狗。【1】

迪安打開自己的禮物盒，卻尴尬地發現裡面是剃須刀。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臉，再次确認那裡還是光滑的。

“媽媽！我還沒長胡子……”迪安有些不好意思，

“親愛的，你嘴唇上長絨毛了。”瑪格麗特直接伸手摸了一把，吓得迪安往後一縮，“但你這個假期可得和路易斯學學怎麼打理自己了，畢竟每次回家都要隔好久。”

迪安還在發愣，聖誕樹下突然傳來了妲莉亞的聲音，“媽媽，你是不是放錯禮物了，這頂假發是你的嗎？”

瑪格麗特歎了口氣，“妲莉亞，那就是給你的。”

妲莉亞沉默了幾秒，雖然站起來，“我不需要這個東西，我有頭發。”

瑪格麗特突然有些難堪起來，“親愛的，你的頭發不太符合學校規範，威廉姆斯夫人也給你說過了。既然你每天早上整理起來很有困難，為什麼不嘗試點新的方法呢？”她盡量柔和地勸說道。

“可是假發戴着不舒服。”妲莉亞堅持道。

“我天天都戴着，你習慣了就好。”瑪格麗特也不退讓。

“我的頭發就是天生蓬松，是威廉姆斯故意找我茬的！”“妲莉亞聲音很小，但迪安卻聽得清清楚楚。

“你也可以像多蘿西一樣把頭發編成辮子。你不能三天兩頭就讓她們給我打電話，萬一她們開除你怎麼辦？”

多蘿西就這樣和媽媽僵持了一下，可她還是不願意，“這不公平。威廉姆斯就是看不慣我，她覺得我的膚色可以藏住髒東西。”

迪安歎了口氣。又來了，不管他們現在多麼有錢，成績有多好，這永遠是無解的問題。

“沒什麼是公平的，尤其是對我們這樣的女人。”瑪格麗特的聲音冷了下來，“你現在需要的是搞好成績，讀個好大學，然後找份好工作，到那時看不慣你的人自然會閉嘴。”

妲莉亞沒有說話，隻是咬着嘴唇，用說不出來的目光瞪着媽媽。而瑪格麗特也不甘示弱，“你先收下，其他事情我們待會再說，别讓别人過不了聖誕節了。”

妲莉亞轉過頭去，悶着脾氣把假發随意地扔進了盒子裡，然後上了樓。

***

聖誕節後，迪安終于見到了三個月未見的亞倫。來倫敦後他瘦了些，還買了件新大衣，他隔着老遠就沖迪安誇張地揮手，“看看是誰來了，我最喜歡的倫敦小孩！”

亞倫用他厚實的手掌激動地拍了拍迪安，“我最近找到了一家小酒廠，薪水給得真不錯。你呢？”亞倫笑着問道，“你在蘇格蘭上一所貴族學校吧？”

“就隻是普通寄宿！”

“寄宿是不可能普通的！實話實說，你是不是拿了他們的獎學金？”亞倫開玩笑道。

“呃，算是吧……”

“你繼承了你媽媽的腦子！”亞倫歎了口氣，“哎，我讀書不行，隻能釀酒咯。”他歪了歪腦袋，“但是讀書也辛苦，一個學期才能回一次家，你在那裡過得好嗎？”

可這是迪安最害怕回答的問題，就算是爸爸媽媽問起他也支支吾吾的。學業什麼的一切正常，可就是他的人際關系——

但看着亞倫，迪安意識到如果他要向一個人傾訴，那隻能是亞倫。他隻比自己大了幾歲，沒有路易斯那麼死闆，又比迪安自己更有經驗。

“我都很好，就是……就是——”迪安感覺自己要着火了，“亞倫，你有沒有時候會感覺身體很奇怪，思想也……也不受控制了。就是……我不知道怎麼描述……”

亞倫輕聲一笑，迪安立刻想找個坑把自己埋了，可青年隻是點點頭，“如果你不這麼給我說我才會感到奇怪。相信我，迪安，每個男孩都這樣，你和你夥伴都不聊這些嗎？”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我以為我可以……隻是，他們和我來自不同的社會——”迪安脫口而出，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完全忘記了《保密法》的存在。有那麼幾秒，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亞倫如果得知自己的是巫師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亞倫一向對上帝之外的力量頗為反感。

“我懂你意思，皇親國戚和億萬富翁的世界我們不懂，恐怕他們的那啥都是金子做的。”

迪安松了一口氣，附和着亞倫笑了笑。

“迪安，這沒什麼大不了的，說明你長大了。”

“我才十三！”

“差不多了！”亞倫拍了拍他，“這也好解決，多出去活動，去和朋友們玩就可以轉移注意力。很快你就會習慣。”

“那……一個人喜歡的類型會變嗎？”迪安局促地問道，他的心在狂跳，即使這個問題已經相當模糊，他還是害怕自己的真實目的被猜出來。

“别告訴你我喜歡上了白人女孩。”

迪安咳嗽了一聲。

“哦小子，這都這受不了實在是太老掉牙了。”亞倫咧開一個巨大的笑容，“怎麼樣，她好看嗎？”

迪安差點把自己燙化了，“無可奉告！”

亞倫一臉得意，“你喜歡誰都好，但以後可别忘了你的兄弟，記得讓我當孩子的教父！”

***

亞倫說了一通有的沒的，可迪安畢竟不能和他說實話，于是一頓疏通下來，迪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更釋然還是更焦慮了。可他也不希望自己成為亞倫口中惡心的人，于是便決定聽從他的建議，多和朋友玩。說來也巧，正好迪安的小夥伴克裡斯上門來邀請他去踢球。

正好好久沒見過幾個老朋友了，迪安立刻就答應下來，跑去了他們小時候玩的“老地方”。許久不見，大家都長高了，青春期在他們的身上留下的痕迹格外明顯，克裡斯的臉像是被機器拉長了，凱文臉上長了痘痘，杜克已經開始變聲了，卻還在锲而不舍地用希臘語罵人。

但保羅姗姗來遲，他臉色也有些虛弱，全身上下過得嚴嚴實實的。看見迪安，保羅甚至有些吃驚，“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