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好處是——新王不會再輕易就因為這堆心思各異的政客感到心煩意亂,直接面色不虞地讓自己的禁衛騎士抽出武器将他們押下去。
透過拱形窗戶灑進來的餘晖被精緻的蕾絲窗簾過濾,一塊塊排列有序的光斑在牆角輕輕擺動。
女人斜倚在神祇身上,将下巴擱在曲起的手肘處:“蓋利德和艾布雷菲爾的腐敗似乎仍有蔓延趨勢,但梅瑟莫和蒙格一直有在整治它們……真奇怪。”
“沉積多年的腐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根除的,火焰隻能在一定程度上壓制。”
“隻有流水可以?”
“或許不是,應該還有其他方法。”拉達岡的語氣聽上去很平淡,她沒有細究——畢竟腐敗和黃金律法的關系也稱得上千絲萬縷,再深一點的,就要涉及到律法的根本了。
生死輪回的法則,半點容不得馬虎。
諾麗納看着神祇将文件逐一過目,突然萌生出重新回魔法學院繼續鑽研觀星術的念頭。
和星星打交道遠比和政客們打交道要輕松得多。
她将他垂在背後的發辮勾到手心,惹眼的紅色長發在她的膚色比對下顯得更像一團火焰。
“今晚我要和英格威爾他們一起聚餐,很久沒有好好坐下來和他們聊聊了。”
“聽上去是要徹夜長談的意思。”
“難道不行嗎?”拉達岡看完最後一份文書,伸出胳膊攬住她的腰,她順着力道滑坐到他的腿上,“每個人都想和我分享趣事,總得拿出充裕的時間聽他們講。”
神祇意味不明地看她翻弄桌面上的律法條例:“你對他們總有這麼多耐心。”
她仰起臉看他,略挑的眼尾吊着抹天生的風流:“因為還有圓桌廳堂那幾個,克裡希薇、瑟蘿莉娜、羅德莉卡……嗯。”
嘴角巧妙地維持着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拉達岡抓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揉捏着那微微凸出的腕骨:“還有那個死誕者獵人,對嗎?”
“啊,”她下意識抿了抿嘴唇,朝他眨巴眨巴眼,“當然,畢竟達利安和達文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我記得他們剛到羅德爾那天,你們就已經在圓桌廳堂聚過一次。”
“嗯……但是,多聚幾次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王似乎從沒想過邀請我一起參加這種聚會。”
“你去了他們恐怕緊張得不能說話,”她稍稍調轉身子,擡起一隻胳膊用指尖描摹着他喉結的輪廓,“我也不是個會活躍氣氛的人。”
“那就讓他們緊張去吧。”
她不可置信地笑問出聲:“什麼?”
“反正我不會不開心。至于活躍氣氛——你現在不就在做嗎?”
女人聞言毫不避諱地用指腹抵住那裡,朝裡輕按:“活躍到床上去?”
“如果你想就在這裡也不是不行。”
“不行!”她立刻嗔笑着止住動作,心下卻不由想起和梅瑟莫的談話。
于是她整個摟住他的肩膀,将腦袋擱在他的頸窩:“王夫,你真的不能變成瑪莉卡的樣子嗎?”
“怎麼?”
諾麗納思索片刻,決定和他坦白:“其實我和梅瑟莫有個約定來着。”
“如果是指讓他再見到瑪莉卡,那我早已經猜到了。”
“嗯?什麼時候?”
神祇若無其事地開口回應:“在我們的新婚夜,你從梅瑟莫房間裡出來,帶着兩個被蛇咬出來的傷口,和你的禁衛騎士長抱在一起欣賞羅德爾夜景的時候。”
“……”她一時語塞,旋即也明白是那天晚上她讓他變成瑪莉卡的樣子時他就猜到她想要做什麼。
神祇臉上的笑容倒也稱不上完全弄虛作假,畢竟他皮笑肉不笑的時候總是擺出這幅表情。
辯駁不了什麼,她隻好尴尬地咬咬舌尖。
“有趣的往事,不是嗎?”
被這麼調侃還不反擊的話就不是她的性格了,她也故意彎起嘴角點點頭:“是啊,真令人懷念。”
神祇眼底的深意果然更深了。
“言歸正傳一下。”說着她捧住他的兩邊臉頰,“拟态面紗行嗎?你還記得她的模樣吧?”
鎏金的瞳仁仿佛藏了萬千思緒:“如果我說我不想變呢?”
“好吧……那我隻能違約了。”
她其實無法完全理解拉達岡對自己昔日半身的态度,可能米凱拉會懂?但硬要說的話,托莉娜與米凱拉的相處模式遠比他和瑪莉卡要“平和”——或許托莉娜和米凱拉唯一的分歧就在于托莉娜最終不希望他成神。
但現在誰又知道具體是什麼樣呢?反正她和米凱拉都活不過來了。
“諾麗納,你也認為我隻是個因瑪莉卡才有存在意義的半身嗎?”
他眼角仍挂着慣于展示給旁人看的溫和笑意,此刻連唇角也明顯上翹,似乎無論什麼回應都在他的接受範圍之内——但她無比清楚,他隻想要聽到絕對否定的回答。
“說到這個,我有天做了個夢,”她目不轉睛地回望着他的視線,“夢的内容是我回交界地以來和各種半神與英雄們的厮殺。”
拉達岡安靜等待她的後話,她則用指腹輕柔摩挲着他的面頰。
“然後我發現,每個和我交戰的人,都有自己的專屬稱号——比如‘接肢’葛瑞克,‘米凱拉的鋒刃’瑪蓮妮亞,‘鐵棘’艾隆梅爾,‘初始之王’葛孚雷……甚至還有指頭之母和艾爾登之獸這種比較抽象的。”
神祇小幅度地颔首道:“聽起來很不錯,似乎都是他們生平中最顯耀的功績,亦或是聞名于世的原因。”
她也跟着緩緩點了點頭:“而你的稱号是,‘黃金律法’拉達岡。”
話音落地,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瞳仁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沒有瑪莉卡,隻有被冠以‘黃金律法’稱謂的,正位于我眼前的拉達岡。”
無人打擾的書房像是瞬間沒入靜止,被封存起來的光陰從簌簌流逝的沙漏中歸位,他看着她溢滿誠懇的眼睛,賜福的金色,純粹的紫色,接着萬物消融,整個世界亦為之傾倒。
許久——他喉間洩出一聲輕笑。
而後一切重獲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