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不想将自己的心交付給一個無法給予她同等愛戀的契約伴侶。
于是她學着僞裝自己的真實情緒,拉達岡教導她如何處理政務,她便盡可能讓自己當一個合格的黃金律法之王,順帶着向他訴說那些虛無缥缈的愛意。
至于到底幾分真幾分假,她自己也不知道。
即便在拉達岡身上已經吃過一次虧,但她還是改不了推己及人的毛病。
人被欲望支配的時候,頭腦總是混亂的。
她覺得做這種事應該帶有愛的成分,可拉達岡也是這麼認為嗎?
她看不透他的心思,隻能從他的隻言片語裡尋求靈魂的栖身之所。
□□的歡愉會驅逐理性的思考,何況她本就是個在親密關系裡患得患失的人。
交界地不歡迎褪色者,這是雙指給出的箴言。
曾由她親手安葬的死誕者獵人,曾讓她一度崩潰的變成法師球的魔女。
故人皎若明月,伴她走過無數個與死亡比鄰的日夜。她覺得她應該和D這樣的人在一起,正如他是她最終選擇黃金律法的不可示人的私心。
可現在她的心正在被另一個人夜以繼日地侵占。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雖然她的好王夫打從心底厭惡自己的紅發,但她還是覺得他就像一捧足以燒融掉靈魂的火焰。
很不巧,她就坐在火堆旁,随時都有被火舌卷舐的風險。
可她實在不願這樣。
被絞得狠了,神祇的呼吸也更為粗重:“諾麗納、諾麗納……”
他嗓音低啞,仿佛一個饑渴至極的流浪者,而她的名字将使他重新變得完整充盈。
“我愛你。”她習慣性地脫口而出,沒有任何猶疑,不帶半點他期待中的情意。
拉達岡感到心髒深處傳來一瞬絞痛,令人想要不斷沉淪的欲念此刻猶如風過無痕般褪了個幹淨,他整個人都怔在那裡,隻餘那雙金色的眸瞳裡滾過無邊的複雜。
他身上的氣壓像是經曆從酷暑到極寒的瞬變,女人似有所感地等着他開口。
“你不該這樣對我。”
他想要掐住她的脖子質問她怎麼敢如此敷衍他,但心底深處卻有個模糊的聲音制止他的動作。
“諾麗納,你想做的事我基本上都同意了,為何你還是對我這般抵觸?”
“我怎麼抵觸你了?”
她突然覺得很沒意思,為自己,也為他。
“我不是正在如你所願地去當一個聽話的王嗎?”
“現在你眼中沒有黃金賜福,看着我的眼睛重複一遍你的話。”
她沉默半晌,不明白他到底又想做什麼。
“我說……”她調整了下呼吸,擡眼直視那片沒有任何雜質的金黃汪洋,“我愛你。”
“夠了,給我閉嘴。”
他的胸腔劇烈地起伏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用如此激進而直白的腔調和字詞。
“這根本不是你的真心話。”
沒有愛戀,沒有缱绻,隻有剛從情欲裡脫身的、帶着冷漠的理智。
纖長卷翹的眼睫顫了顫,她也陷入沉默。
“為什麼?”
他的手最終還是掐握住那纖細的脖頸,難以逃離的桎梏鎖住鳥兒的翅膀,隻留幾分勉強讓她能回答問題的餘地。
“嗯?回答我。”
她瞬間就感到一股極深的疲憊席卷而至,也可能是别的情緒,像菲雅最擅長的死亡煙霧一樣令她想要逃避。
“你不願意聽了嗎?這種話,你不是總喜歡逼我說嗎?”
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被碎石擊中了,鈍鈍的痛意不斷向外擴散彌漫,或許該喝口紅露滴緩緩。
他嘴角洩了聲意味不明的呵笑,眼裡的溫度徹底消散:“你連和那堆無關緊要的人說話時一半的真誠都沒有。”
強烈的自嘲和難以抑制的惱怒在他腦海中叫嚣着想要争得主導地位,拉達岡看着她那雙還沒有重新灌入賜福的紫色眸瞳,淡淡的悲戚上罩着層薄霧,他的理智于是又被拉回半分。
“誰教你的?”他将手從她脖子上移開,撫向那被汗意浸濕的鬓角,“你在這種時候難道真的會去想其他人嗎?”
“我沒有想任何人,現在我眼前的人隻有你。”
“……别這樣。”他臉上浮現出少有的迷茫,“你想要的我不是都給你了嗎?”
“你要繼續嗎?不繼續的話我想睡覺了。”說完她将他的手拂開,他的眼睫劇烈顫了一下,但她現在不想探尋他的想法和情緒。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她明白已經沒有再裝下去的必要——果然她的耐心還遠不足以支撐她在明面上裝作一個完全聽話的妻子。
她以為他要離開,但他并沒有,然而他也沒有繼續。
她靜靜背過身去看着沿着床壁垂鋪下來的絨毯,他在她身後沉默的像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她突然生出一股極其想要哭泣的欲望。
然後那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珠子,接連不斷地砸進她散開的頭發,無聲湮出一小灘水痕。
來到交界地後的所有記憶混亂不清地在她腦海中回放,沒有時間亦沒有地點,像打翻了的顔料闆。
半夢半醒間,她感到有人從背後再一次抱住了她。
緊實有力的懷抱圈住掙紮不已的靈魂,耳邊似乎也跟着響起一聲歎息。
又過了很久,她張了張嘴唇:“你不要用黃金賜福控制我。”
她說的很小聲,像是無意識的呓語,而她也沒有聽見任何回應。
或許她早已走進夢境,隻不過潛意識還沒有放過她。算了……她無意追尋,任由意識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