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再三思慮,瓦倫汀最終還是覺得有必要找個合适的時間和拉達岡言明自己的訴求:
他晚上和她探讨“人生要事”時沒必要把女王閨閣的三道大門全堵死——反正金色霧門一升裡面就算殺人放火它也聽不到;身為一匹智力足夠精通帚星魔法的紅狼,它更不會沒眼力見兒地在這種時候去打擾他們。
況且,結合日常相處,瓦倫汀認為她不是個會在這種刻主動要求解鎖新場地的人。
而它的小窩好巧不巧就在過道處!
既要它守門又剝奪它享受舒坦睡眠的權利,這實在有些不給影獸面子吧?
站在霧門前又腹诽了好一陣,瓦倫汀決定在羅德爾搞一個标語:
愛護紅狼,人人有責。
他們至少有一個月沒吵過架了,這本來是件好事——但野獸的直覺讓它總有點不太好的預感。
王城最近沒什麼政務,她每周都會拿出兩天時間騎着她的靈馬在王城外圍閑逛。它偶爾會跟她一起,但已經不再像剛開始那樣帶着監視性質地寸步不離地跟着她。
她最近表現得太過溫馴,善解人意得有些過頭。
它忍不住又開始回想今天的事:
女人照例換了身輕便的騎裝準備去王城外圍區域,還特意打包了一小盒點心當作午餐。
但拉達岡破天荒地叫住了她。
“一起吧。”神祇面色自然地補充道,“瓦倫汀也想出去散步。”
“?”紅狼的表情凝固了一秒,随後立即心領神會地點頭附和,“啊——是的,對。我也想出去走走。”
他表現得太過理所當然,它也裝作一副認真的模樣。
果然她短暫地沉默片刻:“……好啊。”
結果剛一踏上王城外圍的地磚,她就吹響哨笛召喚出自己的靈馬。
嗯……所以今天它又要充當拉達岡的坐騎了嗎?
倒也不是不行,畢竟它是他的紅狼。
但拉達岡比她重多了……哦!打住!
瓦倫汀覺得自己真是越活越擺爛,身為神祇的影子野獸,怎麼能在這種小問題上都發牢騷呢?
她那匹靈馬的體型也就隻适合她這種相對嬌小一些的身量——該說不說,這靈馬簡直像專門為她量身定制的坐騎。
在交界地,體型偏小會受到歧視,不過她的身量其實也是正常人的身量,在女性中甚至可以算偏高的。再說,誰會閑的沒事幹去歧視艾爾登之王呢?
就在它準備趴到地上等拉達岡騎上去時,神祇又出乎它和她意料地上前一步輕輕握住缰繩。
???
一人一狼一馬全都愣在原地。
好吧,托雷特——是叫這個名字吧?它看起來并沒有很驚訝,那兩隻與地面平行的耳朵飛速抖動兩下後,腦袋依舊維持着最初目視前方的動作。
“走吧。”
說完他便步伐穩健地輕輕拽動那棕褐色的皮革,曾經征戰的記憶使他将力度把握的很合适,馬頭能夠自然地調整到舒适的角度,減少馬鞍的颠簸。
她的表情一時間極其複雜,瓦倫汀相信它的表情也是差不多的。但她沒有說什麼,隻是沉默地松開手裡的缰繩轉而扶住馬鞍。
古老的王城城牆靜靜地矗立在藍天之下,仿佛是一位曆經滄桑的老者,默默守候着這片土地。
這片大陸的四季并不分明,春夏秋冬帶來的氣候變化還不如地域差異來得明顯。
交界地的植被會受到地理位置的影響,它見過利耶尼亞附近輝石化的結晶木芽,也見過長在地底的、能散發出微弱星光的夜露赫帕草。
不知年歲的城牆上,黃色和橙色的常春藤葉片錯落有緻地垂挂下來,随風輕輕搖曳,仿佛是在低語,訴說着往昔的輝煌與哀愁。正如羅德爾内城的植被金質化明顯,亞壇高原更是睜眼閉眼都離不開金黃色的調子,像是在每時每刻都宣告着自己無可撼動的統治地位。
女人的身體随着靈馬的步伐微微搖晃,看起來似乎輕松又自在,如果她的手不是緊緊握住馬鞍的話。
瓦倫汀突然覺得自己其實挺多餘的。
他還記得他找的理由是什麼嗎?
或許它該找個借口趕緊溜掉。
空氣中傳來鮮美的味道——它的鼻頭接連聳動好幾下,似乎是煮肉的香氣?帶着股河鮮味。
“有人在野餐嗎?”
“嗯?”她朝它側了側頭。
瓦倫汀眨眨眼睛,仔細分辨着空氣中的味道:“我聞到食物的香氣……”
高大的紅狼輕巧地跳到路旁的岩石塊上擡起頭,黑色的鼻翼微微張開,接着,它開始仔細分辨每一種氣味:它聞到了新鮮的草葉被風吹動後散發出的淡淡香氣,還有不遠處野兔留下的淡淡體味,它的鼻孔輕輕顫動,努力過濾和分類這些信息。
它跳下石頭穿過灌木叢,發現有一束炊煙正從谷底升起。
拉達岡也牽着托雷特跟着它停在崖邊。
“那是——噢,蝦哥。”女人眯着眼睛望過去,随後解答道,“他應該正在煮螃蟹。”
“煮螃蟹?”它疑惑地朝谷底探了探頭。
“嗯,他煮的蟹肉很好吃。你想吃嗎?”
紅狼沒做掩飾地點點頭:“那我們一起去吧。”
“欸……等一下。”她将視線落在身旁的伴侶身上,“你在的話蝦哥可能會緊張。”
這是逐客令嗎?
神祇和紅狼都沒有說話,她的語氣很輕柔,但其中的拒絕意味更為明顯:“他原本是個流氓來着,而且我帶的點心隻夠一個人吃,蝦哥煮的螃蟹也不夠填飽我們所有人的肚子。”
神祇的紅發在光下流動着火焰一樣的色澤,他安靜地打量着她。
“瓦倫汀可以看着我,我不會亂走的。”她自然而然地朝紅狼睨了一眼,随後輕輕摩挲了下男人的手,“晚上回去見,愛你。”
紅狼不自覺地晃了晃尾巴,感覺自己似乎被當槍使了。
她是從什麼時候說這種話可以說得這樣直白而輕松呢?
人通常隻有在敷衍的時候态度才會這樣随和。
如果她一直在敷衍……
哦!可不能這樣想!
它忍不住擡眼看了看拉達岡的表情。
如果連它都能聽出她嘴裡的愛并非出自真心,那他肯定也會發覺。
神祇臉上的表情似乎沒發生什麼變化,但瓦倫汀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已然變差:“好,吃完了早點回去。”
“嗯。”
說話她便先一步輕夾馬腹朝通向谷底的小路走去,瓦倫汀糾結地望了望神祇:“你還好嗎?”
他唇角的笑意在她離開的瞬間就壓了下去:“去吧,她不是說你會看着她嗎。”
它突然感覺他們的關系仿佛被一層透明的玻璃罩隔開,彼此可以看到對方,卻無法真正觸碰和溝通。
為什麼會這樣呢?
女人不知何時也翻身從靈馬上下來,接着不知從哪掏出一把由黃金羅亞果實制得的甜釀果幹喂給它。
靈馬看上去對此很滿意,她拍拍它的頸部示意它自己去周圍溜達一圈——附近有很多新鮮的黃金羅亞果實。
然而谷底不止有那個被她稱作“蝦哥”的男人,還有個蹲坐在岩壁旁的光頭男。
“帕奇,做生意做到這裡來?”她的語氣聽起來比剛才輕松不少。
“咦?是你呀——”帕奇嘿嘿笑了兩聲。
那個坐在鍋旁的男人看到她也似乎略感驚喜:“……啊,又見面了。你們兩個認識?”
“嘿嘿,我們是老朋友的嘛!”光頭男朝那個戴着鐵面具的男人笑嘻嘻地補充道,“她其實也算我的忠實回頭客喔。”
“啊,對了。想買東西的話,我可以賣你喔。”光頭男将腦袋又轉向她,“帕奇商店,羅德爾分店,特别為王敞開大門喔。”
她似乎是想起什麼不算愉快的往事:“你敢在内城叫賣我就讓奧雷格把你從城牆上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