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界地的太陽遠沒有她在勞弗古遺迹透過層疊的枝葉見到的那般明顯,但它必須在——至少在提供光熱方面,黃金樹再怎麼繁盛也還沒到可以完全取代它的地步。
暖融融的陽光細簌簌地透過她的睫毛在臉上投下兩扇陰影,瓦倫汀蜷卧在自己的毯子上小憩——身為神祇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它的寝具自然也要是最好的。
拉達岡并不在這裡,她的視線落到桌面上的艾爾登王冠,金色的冠冕在光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的色彩。
她起身走到桌前,一份灑着葡萄幹的烤薄餅和煎蘑菇擺在新鮮的果盤旁,旁邊還放了幾塊溫熱石用以保溫。
紅狼聽到細微的動靜後下意識睜開眼睛:“欸,你醒啦?”
“嗯。”她含混不清地應了句。
從早上一覺睡到下午,單看時間跨度倒也不能算她賴床。
“他去書房處理政務了,”瓦倫汀自然而然地解釋道,“你睡得比較沉,所以他沒有叫醒你。”
“……知道了。”她有點不想說話。
“你不舒服嗎?”紅狼站起來走到她跟前,“我再幫你放個恢複禱告?”
她立刻感到臉上有火在燒:“不用!”
好心的影子野獸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自己的關心讓女人回憶起昨晚的窘迫,上午它回到這裡時正巧看到拉達岡将地上的王冠撿起來放在桌子上。
“那你要吃東西嗎?這是你最喜歡吃的。”
她試圖說點什麼,但嘴唇上下碰了碰卻半個音節也沒跑出來。
拉開椅子坐下,她用叉子輕輕戳了戳色澤誘人的蘑菇:“他什麼時候走的?”
“上午,他向來不賴床。”它在她身旁重新趴好。
女人吃飯的動作倏地一僵。
“啊、我沒有說你賴床的意思!”
她沒說話。
瓦倫汀略顯焦急地用尾巴掃了掃地面:“你先吃飯吧,我不講話了。”
諾麗納緩緩呼出一口氣,放下叉子捋了把它的毛發:“你吃過了嗎?”
“嗯嗯。”耳朵被她夾在指間撥弄,紅狼用濕漉漉的鼻尖拱了拱她的胳膊。
她其實也不是很餓,以往總是靠賜福光束恢複能量,而這也導緻她對三餐的需求大大降低。成王後這個習慣并沒有立馬得到改正——隻要她想,侍從們就會随時随地為王端來可口的點心。
女人一邊嚼着薄餅一邊思索着昨天的夢境:癫火。她曾經雖然确實隻差一點點就推開那扇緊閉的石門,但也隻有那一次,而最終她懸崖勒馬扼住了瘋狂的念頭。
梅琳娜拒絕接受她提出的以金針壓制癫火的提議,火種少女幾乎不會對她的任何決議提出反對,唯有這一件——或者說,唯有癫火。
“這份流浪商人的文件上明明白白寫了米凱拉制作出來的的針可以抑制癫火,隻要我先去受賜癫火燒掉黃金樹,再把這根針刺進體内,不就好了嗎?”
“不可以。諾麗納,永遠不要讓你的心向着癫火。”
“準備火種是我的使命,也是出自我的意願,癫火是不能接觸的事物,是會吞噬所有生命、所有意念的渾沌。”
“諾麗納,你曾親眼見到過這根針是如何被修複又是如何被抛棄的。它無法承載太過沉重的命運,而我也并不需要它的救贖。”
“如果你真的當上混沌之王,我一定會對你痛下殺手,這絕非我們期望看到的不是嗎?我堅信你會成功當上艾爾登之王,正如托雷特從一開始就選擇了你,你會成為我們所有人的王,為這個世界帶來新的希望。”
王城下水道深處的那扇門她一直沒有主動提過,在她當政以來那裡的噩兆之子們得以站在黃金樹下,但不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現在王城大街——她的神祇伴侶拒絕接受這個。
而這也導緻了蒙葛特被人撞見真身後再次啟用了“瑪爾基特”這個身份:賜福王殿下因為出色的執政能力受到王的青睐,作為王的宰相繼續治理羅德爾;在破碎戰争時期一心守衛羅德爾,讓成群英雄血流成河的惡兆妖鬼也得到王的賞賜,被允許自由出入王城。
之前她曾在下水道擊敗過蒙格的分身,看他那身打扮至少也得是在他組建起鮮血王朝之後——這也就意味着他并非一開始就守在那,多半是受到蒙葛特的要求。
可蒙格現在遠在艾布雷菲爾,隻能先找蒙葛特問問了。
三兩下吃完飯,諾麗納揉了揉紅狼的腦袋:“走,帶我去找找蒙葛特。”
來到蒙葛特的辦公處,侍者告訴她賜福王被神祇宣召去他的書房後一直沒回來。
怕什麼來什麼,上次也是這樣。
她好不容易安撫好柯林想找金面具聊聊,結果人被拉達岡叫走了。
瓦倫汀感到脖子上的毛被她用力攥了把,馱着她轉身離開後,它給出建議:“要去他的書房等等看嗎?如果蒙葛特一直沒回來,那他們應該是在探讨很複雜的東西。”
“……”她挺想出聲制止的。
沒聽到女人的回應,紅狼輕輕晃動着尾巴轉了個方向。
她賭氣一般抓了抓它的耳朵。
還真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它究竟哪隻眼睛看出來她想去找拉達岡的?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拉達岡。
然而她的腹诽并沒有被瓦倫汀聽到:作為一匹盡職盡責的紅狼,它認真負責地完成拉達岡布置給它的每一項任務;作為神祇的影子野獸,它全心全意地将拉達岡的要事也當作自己的。
但目前這個情況,咳,它不得不承認,多少摻了些它想要減少點工作量的想法。
隻要他們好好的,拉達岡就不會莫名其妙地問一些它壓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問題!
是的,隻要他們好好的!
這樣想着,紅狼不自覺就加快了步伐,恨不能直接馱着她跑到拉達岡的書房。
門口的羅德爾士兵見到是她和紅狼并未多加阻攔,她深呼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像個正常人。
書房内的兩人似乎已經談攏,她的到來使得他們不約而同地将目光落到她身上。
“我想和你談談——”
拉達岡平靜地注視着她,女人過于白皙的皮膚像被灌滿晨曦,若非她的眼睛還在眨動,都要叫人懷疑她是否是一尊隻可遠觀不可觸碰的神像。
“蒙葛特。”她說。
神祇臉上的表情立馬凝固了一秒。
常年埋首于各類政件,以瑪爾基特的身份和不同人打交道的賜福王敏銳地感到周身的氣氛在女人指名道姓說出他的名字後瞬間冷了下去。
……難道蒙格說的是真的?
他的兄弟在被派往封地前喜聞樂見地拉着他講自己是如何發現神與王“同床異夢”的,并給出了一堆證據。
可他對神王之間的愛恨糾葛一點也不感興趣。噢黃金樹在上,他可以用全部身心起誓,自己絕無半點想介入其中的念頭。日日鞠躬盡瘁的賜福王在親兄弟講述的八卦中對二人的關系早有耳聞,況且拉達岡對他的态度一直很平淡,若非她當初竭力求着他留在羅德爾,他還真有可能收拾東西随便找個能日日瞻仰黃金樹的地方了卻餘生。
“王有什麼急事嗎?正好拉達岡大人也在,若真是什麼緊急事件,我們可以一同商讨。”蒙葛特幻化出來的形象看起來既慈祥又嚴肅,很符合交界地大衆對勤勉愛民的“王”的想象。
眼見白發蒼蒼的賜福王拒絕和她單獨洽談,女人心下不由疑惑:她又不招人待見了嗎?
拉達岡看着她蹙起的眉頭沒有出聲。
拉達岡對此知情又不是什麼壞事,諾麗納邊自我安慰邊開口:“王城下水道的癫火,你還有印象吧?”
“是的,”蒙葛特點點頭,“我與拉達岡大人剛讨論完此事。”
“嗯?”她驚訝地睜大眼睛。
神祇目不轉睛地觀察着她的表情,不期與她視線相撞。
“蒙格走前又留下了一個分身,我也留了一部分力量在那個分身上,目前分身并無異常,想來癫火封印也沒有受到什麼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