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自己養了兩條狗。
互相看不順眼的那種。
“弗羅!不要和紅狼打架!”
“喂!你不準咬他!”
金色的落葉在空氣中飄飛,一人一狼把她夾在中間誰也不肯服誰。
“都給我消停點!不然就把你們全都關起來!”
諾麗納從未想過自己會遇到這種情況,她撐開胳膊分别抵住獵犬騎士的肩膀和紅狼的前胸,感覺自己像個處理家庭紛争的無奈保姆。
“是它先朝我呲牙的!”弗羅大聲訴說着不滿。
“是他非要踩我尾巴的!”瓦倫汀在心裡狠狠腹诽道。
“大街上鬧來鬧去像什麼樣子!我不要臉面的嗎?!”
她扭頭朝紅狼的鼻子旁敲了敲:“拉達岡讓你天天寸步不離地跟着我我已經夠忍讓了,不準趁我不注意偷偷搞事!”
接着又立馬轉身看向趴着的獵犬騎士:“還有你!弗羅,我接你回來不是讓你天天和一匹狼打架的!”
“您不要生氣——”騎士立刻委委屈屈地用沒有配備彎爪的手拉住她的胳膊,“我以後再也不在街上和它鬧了。”
“?”紅狼整匹狼都愣在原地。
反應過來後它也迅速用頭蹭了蹭女人的手臂。
誰還不會裝了?小瞧它?
“……行了,”她向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還不趕緊走,等着被人圍觀嗎?”
在離窗一步之遙的地方,黃金樹的葉子悄然而至,羅德爾的植物大多都金質化,如諾克史黛拉周圍那些散發微弱光芒的銀色植物一樣,從狹義的生命裡完成蛻變——可能是蛻變,人總要心懷希望才能走的長久。
她時常會想念啜泣半島連綿的海岸線,甯姆格福溫柔的黃昏,亦或是青藍海岸的無邊細雨——為什麼不是利耶尼亞的?事實上她并不怎麼喜歡雨天,因為雨天意味着連托雷特也會被淋濕,而青藍海岸的藍色花海在雨中卻别有一番趣緻。
她倚靠着背後被棉花滿滿填充的枕頭:羅德爾用于接待貴族的房間相較于女王閨閣更符合她心目中對“寝室”的定義,尤其是那張鋪着柔軟被子的木床。
噢星星在上!她又不是石頭人,每天睡在石床上能舒服才怪吧?
唯一的缺點,對她來說,還是離女王閨閣太近了。
不過從自我安慰的角度出發,至少可以假裝她現在每晚都和神祇“甜蜜”地共處一室。
侍女和解指們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誰也沒有對王前段時間頻頻留宿在圓桌廳堂的任性作為提出質疑。
首先是不敢,羅德爾一直流傳着王弑神的傳說,而且這是被王城雙指身邊最高階的解指恩雅親口承認的;其次是沒什麼用,王根本不在乎解指們傳達的話。别人不知道——哦,百智可能知道,畢竟他的腦子是得到過賽爾維斯認可的。雙指自己心裡盤算的那些東西,無非是黃金律法的穩定,至于它對拉達岡的愛答不理,可能純粹出于它自己的喜好問題:瑪莉卡砸環歸砸環,但不影響她是被雙指選中的人。
王城的士兵和普通騎士則更不會沒眼力見兒地給王找不痛快——她的禁衛騎士們對她唯命是從,羅德爾上下誰也不會懷疑王讓她的好騎士們今天歸樹他們會有人拖到明天。
而且羅德爾居民都願意相信王與神的感情十分和睦,不然王怎麼會允許神祇的紅狼日日跟随在自己身邊呢?
弗羅遠比她預想中還要黏人:自從她将他從雷亞盧卡利亞接回來後,論和她形影不離這件事,他做的甚至比紅狼都極緻。
正如昨天。
“主君主君,誰是您最喜歡的騎士?”
騎士的聲音透着太過明顯的期待,在這間并不算小也絕沒有女王閨閣大的房間裡像一枚投入湖中激起層層漣漪的石子。
“奧雷格?”女人裝作不經意地又翻動了一頁書。
弗羅略微皺皺眉,但他并不想放棄:“然後呢?”
“狄希也很好。”
“接着呢?”
“嗯……角戰士其實也不錯,他很能抗,而且打架很猛。”諾麗納頗為認真地朝有些着急的獵犬騎士慢悠悠補充道:“最重要的是,他身材真的很難不令人印象深刻,渾身的肌肉都非常漂亮。”
瓦倫汀火焰般的紅色耳尖不禁抖了抖。
“除了他們幾個呢?”獵犬騎士看起來馬上就要摟住她的腿撒潑打滾了,“還有誰?”
“啊,我想想——英格威爾?但我覺得修和安卓斯也很照顧人。”
“其他的呢?”
她又連說了幾個名字。
聽着她幾乎把有名字的騎士說了個遍,弗羅隻覺得非常難過。
沒有一個名字是他想聽的。
看着完全萎靡的獵犬騎士,她忍不住提了提嘴角:“還有一位最最喜歡而且非常重要的騎士。”
“是誰?”他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你。”
“我!?”
弗羅激動地抱住她垂在床邊的腿。
“真的嗎?!”
獵犬騎士藏在頭盔下的臉滿是雀躍,幾乎也有根隐形的尾巴在身後瘋狂搖曳。
“真的,不然也不會專門去魔法學院接你回來。”
“我就知道!我也會永遠愛您的,主君!”
看着弗羅不值錢的樣子,紅狼一秒都沒猶豫地抛了個白眼。
這不純在逗狗玩嗎?
可憐的獵犬騎士被可怕的女人略施小計就玩弄在股掌之間。
許是它眼裡的不屑太過實質化,諾麗納朝門口的方向扭了扭頭。
紅狼金色的瞳眸微不可察地震了震。
難道它和弗羅一樣想聽誇誇?
和它主人一樣令人費解。
“你也很乖。”諾麗納猶豫幾秒後還是開口了,并且絲毫沒有臉紅:“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狼。”如果不算月光祭壇附近那匹的話。
……嘁,也還行吧。
紅狼邊想着邊把頭埋在兩條前肢裡,火紅的耳尖又輕微抖了抖。
羅德爾最近走了一批又一批人——各個半神根據王的旨意分别前往不同的領地,她也忍痛割愛地将自己的禁衛騎士派遣出去,一方面是為了震懾住半神們的野心,另一方面也是真的盡可能将下封的權力進行統一管束。
除了前往聖樹的芬雷和奧尼斯,克裡斯托福和英格威爾被她安排去了格密爾火山,随拉卡德同住火山官邸;葛瑞克被拉達岡調去了原先的海德要塞,畢竟肯尼斯·海德如今一心輔佐涅斐麗,正巧女戰士對那塊領地也無甚關心。諾麗納原想讓露缇爾去監管葛瑞克,後來想想實在有些大材小用,便隻派了幾個羅德爾騎士和一位熔爐騎士随他共去。
希德和昆蘭本就是梅瑟莫的火焰騎士,但她卻沒讓他們兩個跟随梅瑟莫一起——希德更适合留在王城幫她構想王城書庫的擴建,她認同在交界地也設立一個“物種保藏庫”的建議,畢竟拉達岡對再次封印幽影之地一事極為執着,即便被她阻攔過好幾次也沒有改變想法;昆蘭曾受賜賜福覆眼膜,即使隻有片刻效果,那賜福還是帶給了他平靜與救贖,隻是在那救贖背後,等着他的是無止盡的戰鬥。她不希望他這輩子都隻為了這一個目标而活,在羅德爾他可以找到新的人生理想,也不必再每日活在無盡的厮殺中。
奧加之前是紅獅子騎士,去蓋利德也算是回歸故鄉。而且有他在一旁輔佐,梅瑟莫在蓋利德行事會更為方便。但修得知自己要繼續跟随梅瑟莫随軍前往蓋利德時心情很複雜——
他曾是黑騎士團初代副團長,作為梅瑟莫曾經最親近的戰友之一,既能使出如流水般的劍術,也能執行熔爐的力量。
昔日他有着狩獵神獸的功勞,卻聽從父親安卓斯的命令背叛了梅瑟莫,最終被囚禁在蠍河地下墓地。
帷影輕晃,她坐在女王閨閣的石床上低頭望着朝她單膝跪地的騎士。
“王,為什麼您要派我去梅瑟莫将軍身邊呢?”
“因為他需要個能和他交心的人。”諾麗納放下手中的石闆書,“你也缺個合适的機會和他重修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