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淩安言及此處,凝思半晌,目光深邃似能洞悉人心,“大殿下,有些念頭可緻人性命,此番說與微臣聽了,便算揭過。還望大殿下三思,此念不可再存,更無須與他人提及。更有要緊之事,切不可付諸行動。”
大皇子聞得江淩安這番話,後背冷汗淋漓,眼中卻噙着失落,“淩安,你我自幼一同長大,本宮以為……無論本宮心有何念,欲行何事,你都會義無反顧地支持本宮。你向來通透世事,亦是聰慧之人,未曾料到……”
“趙源!”江淩安壓低嗓音喊道,“以你之見,所謂通透世事的聰慧之人,便是可助你謀反之輩嗎?”
大皇子聞言呼吸一窒,半晌無語。兩人争執至此,言辭間早已不複往日的禮數,盡皆抛諸腦後。
“謀反?”大皇子冷笑一聲,“江淩安,若父皇能識時務,本宮又怎會生出如今這般念頭?”
江淩安不欲就此事與大皇子糾纏,遂斂去面上慣有的平和,語重情深,“大殿下,國之興衰,安定為先。微臣懇請大殿下謹慎思之,非分之想與不孝、不義之念,還請大殿下務必咽回肚中。若行事危及大榮安穩,微臣定不會顧念昔日情誼。”
大皇子聞得江淩安這番勸誡之辭,未再多言,二人遂不歡而散,各自歸去。思量與否,尚無從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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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哥,當日聽您言及我身上的蠱毒或與宮裡那位有所牽連,煩請詳盡告知于我。”淩月今日換上一襲天青色長衫,正欲出門。
李常卿聞言,遂耐性将昔日提及之事徐徐道來。
“此事起于二十餘載前,先王命人将城中幼子悉數捉入皇宮,自小訓練為禦林軍敢死隊,成人後方能報效朝廷。月城百姓苦不堪言,家中有幼子的,能逃者皆已逃離,無法逃離者,唯有眼睜睜看着官兵上門将孩子抓走。”
李常卿臉上露出痛惜之色,又參雜着憤懑。
“實乃先王忽興起煉蠱之術,欲将幼兒煉制成傀儡為戰争武器。此番行徑自先王而起,延續至如今宮中那位。”
“故而,當日林大夫查探姑娘身上的蠱毒,恐與黔朝煉制蠱毒一事相關,方才出言提醒,憂慮因小失大,因而暴露了身份。”
淩月聽得此番詳叙,心下将之與所獲消息相聯系,個中緣由頓時明了。
黔朝軍對外揚言将幼兒帶入皇宮訓練,實則盡數交與沁蘭山莊煉制成傀儡,早已令月城内不知實情的百姓心生惶恐。
淩月方一思及此事,遂憶起雲飛翼曾言及此事因她父王而起。她尚在黔朝王庭時,未嘗聽得半點風聲,足見父王行此等惡迹之謹慎,非一般人所能輕易探得。
黔成王即位後,未曾斷絕與沁蘭山莊狼狽為奸,依舊沉湎于那等非人的勾當。
思及于此,淩月内心悲恸難抑。黔成王之所以有後來的種種行徑,勢必因着雲飛翼明裡暗裡的引誘與刺激,若非如此,黔成王亦不會生出謀反之心。至少不應是那般狠辣作為,四王叔——本是個至純至善之人。
而雲飛翼為何會行此番惡事,便是因她而起,歸根究底,父王母後被害一事源于她。無數個夜半夢醒時,她都愧疚于自己與父王的罪惡。心緒甯靜之際細想,又覺事實并非如此。
父王與奸人合謀草菅人命,煉蠱毒、制傀儡,那是父王自身有失帝王之德;雲飛翼因着意欲将她捉去煉蠱而與黔成王合謀,謀害了父王母後,雖因她而起,然非她之過。
哪怕這一切并非全然因她而起,淩月亦嘗盡苦頭,承受蠱毒之苦與喪親之痛。
父王所造之孽,悉數報應于她。如今,她既已蠱毒得解,恢複常人之身,又習得易容之術,正是她付諸行動之時,讓那些罔顧人倫之輩嘗盡苦頭。
淩月深知此番計劃雖算得完善,然當真着手行事殊為不易。雲飛翼并未告知于她沁蘭山莊衆人于何處煉制傀儡。再者,雲飛翼能否輕易接近黔成王……樁樁件件皆非易事。
雲飛翼常年獨來獨往,若淩月易容成他在黔朝王庭時的形容,必然不宜帶李常卿同行。
經一番深思熟慮,淩月心中已然明了,她隻能隻身一人前往黔朝王庭,待谙熟周圍境況之後,再伺機尋覓沁蘭山莊煉制傀儡之所。
既無他途可行,淩月暗忖無須再多思慮,遂與李常卿、阿蘭略作告别,一人出行,直奔黔朝王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