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笛人面露愠色,視線緊緊釘在江淩安身上。他将豎笛抽離唇邊,周圍戰鬥中的傀儡随之停下動作。
江淩安神色肅然,如墨長發散落于肩背。他将顧檸護在身後,那條傷腿使不上力,身形略顯佝偻。
“黔朝軍決定偷襲的時候,難道不曾考慮會有什麼下場?”
吹笛人像是被這話激怒,面上愠色更濃,不再作争口舌之争,伸手從腰間取出一支豎笛,湊在唇邊吹響。
笛聲一響,那人倏地退開數步,飛身掠上軍營旁的一個參天栎樹,遙遙指揮那幾個傀儡。
豎笛奏出的音律并非尋常旋律,淩月緩緩掀開眼簾,卻似曾在某處聽過,甚至不止一次,聲聲如烙印,刻骨銘心。
吹笛人不容淩月細想,笛聲倏爾悠揚激昂。他身後那幾個傀儡一齊仰起頭長嘯,猛地發起進攻。
傀儡身形一動,周圍将士立刻圍攏,刀槍齊出,紛紛刺向傀儡。有的刺中傀儡軀幹,有的砍在肩膀、手臂、大腿等處,然而這些攻擊似乎對傀儡毫無作用,卻是催生了傀儡的暴戾之氣。
衆傀儡雙眼泛白,瞳仁幾乎難以辨認,力大無比。它們猛地齊齊擡手,動作統一,将刺來的刀槍盡數抓住,紛紛發出尖銳的長嘯。
十數名将士被傀儡的巨力生生摔倒在地,"砰砰砰"的撞擊聲接連響起,淩州大營頓時哀嚎四起,滿目狼藉。
江淩安抽出腰間長劍,刺向一個近身的傀儡胸口,那被刺中的傀儡竟是感覺不到疼痛,長劍穿身而過,傀儡直直往前逼近,招招斃命,雙手鐵鉗一般掐住江淩安的脖子。
淩月自榻上立身起來,隻覺擋在身前的人是雲飛翼,慌亂間伸手掐住對方脖頸。
雲飛翎面色紫脹,氣息紊亂,忙出聲解釋,“淩月,我不是雲飛翼。”
她這才回神細緻打量眼前之人,他的眼尾處點一粒米粒大小的黑痣,身量較雲飛翼再高些。
此人像雲飛翼,卻不是雲飛翼。
此刻,她心系江淩安,思緒紛亂。未及多慮,淩月倏地松開雙手,奔出營帳,在混戰的人群裡搜尋将淩安的身影。
遠遠瞧見江淩安被一傀儡扣住脖子,無力動彈。淩月倏覺頭腦昏沉,轟鳴不已,心中似有烈火燎過般灼熱。
她看準那傀儡立足的方位,倏地縱身越過人群,落在江淩安跟前,飛快出手擰住那傀儡的頭。
淩月整個身體猛然向上,帶着那傀儡騰空而起,彈指功夫掠至軍營外一棵大樹頂端。未及站穩身形,她猛地将傀儡往下一擲,那傀儡早已身首異處,滾落在滿是狼藉的軍營地面。
吹笛人見狀,唇邊豎笛倏地失去了聲音,怔在原地。他嘴唇微張,視線釘在淩月身上,遂開口詢問:“你是個什麼東西?”
那幾個打鬥正酣的傀儡也随之頓住動作。
原來傀儡須得遵循那人唇邊豎笛奏響的音律,方能做出相應的動作。倘或笛聲停住,傀儡亦随之喪失行動能力,宛若死物一般,毫無攻擊性。
唯有練蠱者操控,傀儡方可行動。
吹笛人回過神來,将視線從淩月身上收回,轉而看向江淩安,“未曾想到,榮朝軍中竟還有此等武器。”
一語方落,豎笛音律倏地奏響,那幾個僵化的傀儡本就距離淩月二人僅幾步之遙,此刻猶如被點燃的煙火,猛然炸開,紛紛撲來。
江淩安情急之下欲拉上淩月閃身躲避,一隻手伸出去卻撲了空,淩月早已撲上前去同幾名傀儡撕咬作一團。
江淩安的一條傷腿成了累贅,他逃脫不及,隻能堪堪抵住一個傀儡伸到眼前的雙手,不被對方拗斷頸骨。
吹笛人唇邊的豎笛音律愈發急促而高亢,傀儡的速度也驟然随之加快。
淩月逐漸感到有些吃力,難以招架,吹笛人奏響的音律在她耳畔回蕩,久久不散。淩月腦海中反複回想起西山上那處監牢裡,也常吹奏這樣的旋律,雖不能控制自己的神志,卻會催生她的暴戾。
淩月正值被那豎笛音律刺激的頭昏腦脹,倏爾感覺到脖頸上有異樣,鎖骨處那條細長的傷疤上細細密密蔓延開噬骨的痛楚,似有東西在她體内肆意生長,仿佛要撕裂開那一處細膩的皮膚,破土而出。
一聲凄厲尖叫刺破長空,聞之似獸非獸,痛極難耐。
江淩安聽見動靜,擡眼望去,隻見淩月面露猙獰,原本明媚清亮的雙眸,此刻隻剩下兩片慘白。
淩月脖子上那條猩紅色細線逐漸變寬,倏地裂開成一條豁口,正如她每次蠱毒發作之際那般,傷口幽深,卻不見鮮血。
吹笛人瞳孔中倒映着淩月一副非人的面容,奏響的旋律急促而悠長,目睹淩月飛身掠到眼前,卻不及躲避。
淩月那雙初現修長的手指死死鎖住吹笛人的脖頸,迫使他無力再吹響笛音。
吹笛人倏地開始抽長氣,四肢不受控地掙紮亂蹬,雙手下意識地抓向淩月的手腕,試圖擺脫束縛。
旋即,吹笛人的視線逐漸模糊,眼前的淩月變得不再清晰,身體亦随之無力而癱軟下去。
餘下幾名傀儡失了操控者吹奏的旋律,紛紛垂首嗚咽,雙手僵硬地懸在身側,宛如被霜雪凝固一般不得動彈。
早先被狠狠摔将倒地的将士适才得以脫身,顧檸爬起身來,快步跑到江淩安跟前,請示道:“将軍,這些傀儡當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