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可真正是貴人多忘事了!”
淩月一時語塞。
雲飛翼見淩月沉吟不語,亦不再多言。遂擡手脫掉外袍,露出裡面一襲天青色圓領長衫。
長衫的領口處繡一朵含苞欲放的蘭花,顔色與款式,同葬身于西山監牢裡的衆人無異,做工與面料卻更為考究。
淩月的視線虛虛落在雲飛翼臉上,雲飛翼與昔日擄走她的那人接連浮現,漸漸交織在一起。最終重疊,融為一體。
雲飛翼見淩月緘默無言,卻未被掃了興緻,自顧着将手中藥箱擱在案幾上,慢條斯理取出針囊。
他這才回身凝眸注視淩月,“殿下,不論我是誰,為你療毒卻出于真心。”
淩月怒不可遏,“雲飛翼,你怎麼敢……”
“我怎麼不敢?殿下,我且問你,你敢嗎?”雲飛翼俨然拿住了淩月的把柄。
“你敢走出營帳,大聲告知軍營裡的人,我是誰?你又是誰?或者,你告訴江淩安,我便是當日潛入軍營将你擄走的沁蘭山莊莊主。”
淩月情急之下出聲制止,“别……”
一語未了,她猛地意識到自己中了雲飛翼的圈套。
雲飛翼明知她懼怕身份暴露,故而出言激她。
身陷囹圄,她到底不能臨危不亂。
雲飛翼觑着她面上飛快變換的神色,遂出言寬慰,“殿下,你不說,我不說,便沒人會知道今日發生的事。”
淩月神識亂了套了,雲飛翼因何會是沁蘭山莊莊主?
“你……”淩月聲線發顫,“老軍醫怎麼會将你請來?”
她而今秉承着哪怕是死也要死個明白的心态,定要理清個中緣由。
雲飛翼莞爾,“我在靜心庵候了他十餘日,總算沒讓我希望落空。”
淩月隻覺他說了一通廢話,無意與他多作糾纏。
而今知曉老軍醫前往靜心庵請來的人,并非靈慧師太提及的那位友人。
眼前的雲飛翼,或頂着一張别人的皮。
思及于此,淩月猛地向雲飛翼撲去。雙手扣住雲飛翼下颌,用力一扯,并未從雲飛翼臉上扯下她意料中的臉皮。
徒在雲飛翼玉琢般的臉皮上留下斑斑指印。
“你瘋了?”雲飛翼連連後退,因吃疼而疊聲低呼,“你以為我易容成這般模樣,來诓騙你們?”
淩月見狀,心下大駭,原來眼前之人的容顔本就如此。
她渾身透寒,僵在原地半晌不能動彈,遲疑着是否應告知将淩安今日之事。
“殿下。”雲飛翼倏地出聲打斷淩月心中所思。
“顧及那麼多做甚?而今你需要我為你療毒,而我……不願我最滿意的傀儡有瑕疵,何不互相成就?”
淩月聞言,見他道貌岸然,毫無愧疚之意,心下憤然甚濃。
“瑕疵?你當我是個物什嗎?”
雲飛翼未嘗回應,自顧着道:“自我識字,癡迷蠱毒二十餘載,從未碰上如你這般合我心意的傀儡。”
雲飛翼言及于此,語氣中漾起難以掩飾的喜悅。俨然淪陷于昔日的功成名就,無暇顧及淩月所思所慮。
“可惜我父親是個老迂腐,昔日我方才十二歲,溜去昀京郊外一處亂葬崗,撿回了幾具新鮮屍體……”
雲飛翼言及興奮之處,行至淩月身側,略微俯身将鼻尖貼上淩月面頰。
“那是我第一次用人來煉蠱,可惜是幾個死人。然時運不濟,被我那個老迂腐的父親發現了。将我關在家中,禁足三年。”
淩月怔怔望着他,面上神色近乎融于冰雪。
“你知道昀京吧?榮朝的國都,你本應待在昀京。可惜你逃走了,卿謠殿下。”
雲飛翼臉上倏爾露出狠戾之色,似憶起了令他不太愉快的人或事。
“那幾個廢物,連一個孩子都看不住,自己的小命兒也丢了。”
淩月聞得那句‘你本應在昀京’,心中一股惡寒須臾間竄向四肢百骸,“你因何害死我父王母後?”
雲飛翼見她願意搭理自己,談興甚濃。他伸手輕撫淩月頸間那條猩紅色細線,“殿下,我如何會害你父王母後?我唯一感興趣的隻有你啊!”
淩月怔在原地,略微向後仰首,躲避雲飛翼冰涼的指尖。
見雲飛翼無意正面回應,淩月心中恨意與疑惑漸濃。她雙眸淬雪,視線釘在雲飛翼臉上。
“到底為什麼?”
雲飛翼倏地将手抽走,厲聲道:“我說過,我隻是想将你煉成傀儡。至于你父王母後,是死是活與我何幹?”
淩月仰首,猛地朝雲飛翼面上撞去。忽聞一道沉悶聲響,雲飛翼雙手捂住口鼻站穩身形,須臾間鼻血四溢,他即刻往後躲開數步。
“你是真瘋了?”
淩月冷眼看他,“我自是瘋了,被你逼瘋的。你這個瘋子,往日你父親因何不把你弄死,将你禁足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