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昔日老軍醫提及得閑了便前往靜心庵請靈慧師太引薦友人。
軍營裡大小事務一耽誤,昨日翻看時曆,方知已逾半月。
老軍醫深知淩月身上所中蠱毒拖延不得,遂次日欲上不積山請人。
翌日朝晨,江淩安吩咐顧檸領人送老軍醫前往靜心庵。
榮朝大皇子至邊塞淩州犒軍已近一月,今日便要啟程回京。江淩安點了十數名親衛,護送大皇子一程。
淩月近日對江淩安依賴異常,幾斤寸步不離。
奈何江淩安軍務繁忙,她隻遺憾不能與江淩安同吃同住。
江淩安春風和氣,細緻入微。時日漸長,淩月樂在其中。昔日夢境時而蹿出,直叫人心神蕩漾。
得知江淩安今日護送榮朝大皇子回京,天将微明時,淩月便早早起床盥洗,打理妥帖遂出了營帳,侯在軍營門口。
“将軍,我想随你一同前去。”淩月微微仰首,擡眸望着江淩安,眼中飽含期盼。
淩月頭上裹纏的紗布早已拆去,傷口結了痂。仔細了方可瞧見那塊被扯掉的頭皮已重新長出嫩肉,掩藏于黑鴉鴉濃密的卷發裡。
江淩安騎在馬上,略微俯身,距離淩月近了些,斟酌着語氣,“聽話,老軍醫去了靜心庵請人,你且同阿蘭侯在軍營。”
他脖頸處的齒印未及消退,隐約從領間露出一片淤痕。
前日,大皇子無意間掃過那片瘢痕,方還玩笑一番:不知情者見了,怕是要誤會江淩安府中藏着一位了不得的厲害夫人。
淩月緘默不言,倔着脾氣連連搖頭,視線火燎一般釘在江淩安臉上。眼圈兒漸而绯紅,不由的滿眼又滴下淚珠來。
江淩安見她如此光景,心生不忍,遂飛身下馬,身形略微前傾,“淩月,難道你不想祛除蠱毒?”
大皇子長身玉立,于馬車旁同幾名眼熟的将士低聲說着話。此刻見狀,遂朝江淩安緩步行來。
“淩安,你這提前當爹的作何感想?”大皇子神采奕奕,朗聲調侃。
江淩安頗為無奈,卻形容溫潤。
大皇子輕笑出聲,“瞧你這神色,必是樂在其中。本宮倒覺得你當早日成婚,找人生個閨女,指定能讓你寵出個無法無天的大小姐來。”
淩月聽了這話,忙擡眸瞧去,打量江淩安眉間神色。
但見江淩安略微一擺手,對大皇子的玩笑一笑了之,未嘗多言。
大皇子見江淩安似對成婚一事興緻不高,眼角噙着笑,道:“本宮出行前,無意間聽聞父皇提及,欲将三妹高甯公主賜婚于你。話說當年鎮守淩州的諸葛禹老将軍戰死……“
群龍無首,邊塞将士一時失了主心骨,正臨邊塞告急,建安皇帝欲派人前往接任,卻是無人敢上前領命。”
滿朝上下,衆人皆知淩州城難守,那黔甯王骁勇善戰暫且不提。僅是黔朝軍中那一隊傀儡軍,便能叫大榮朝上下官員聞風喪膽。
大皇子提及此處,似有些感慨,“那年你少年成名,高中探花,正是春風得意之際,大半個昀京城的夫人、太太都欲招你為婿。誰曾想你竟然自請至邊塞淩州為守将。實則,父皇早已生出一份賜婚的心思。”
江淩安的父親是個文人,仕途悠閑,母親文陽公主于萬千寵愛中長大,與驸馬情深,自願意江淩安閑來吟詩作賦,遠離刀槍劍戟。
奈何江淩安自幼熱愛舞槍弄棒,幼時常同大皇子偷溜進軍營,托人教授武藝。文陽公主與驸馬愛子心切,未嘗勸阻,自随他去了。
未曾想江淩安十五歲時,文陽公主病世。驸馬與公主琴瑟和鳴,憂思成疾,數月後亦郁郁而終。
往後數年,江淩安收斂心中浮躁,拜師潛心學業,算得不負父母昔日期許。
二人自幼相交甚熟,言談之間亦不再拘泥于禮儀規矩。江淩安沉吟半晌,遂出聲打斷大皇子。
“大殿下勿要再拿微臣玩笑罷。”
大皇子斂了笑意,神色認真,“本宮倒覺得這是樁美談。自長公主病逝,你身旁也沒個女眷。高甯公主雖年紀尚輕,卻是個知書達禮、蕙質蘭心的好女子。倘或你倆成婚,你亦無需在邊塞苦待,回昀京……”
江淩安歎氣,“還請大殿下饒了微臣。邊塞戰事吃緊,微臣尚未思及此事。高甯公主蘭心蕙質,微臣一介武夫,自覺不是良配。勞煩大殿下回京後向陛下言明微臣心意,微臣定當感激不盡。再者,倘或有朝一日以身殉國,留下……”
大皇子見他言及戰事,嘴裡亦沒個輕重,登時掃了興,臉上轉了色,即刻出言制止。
他甚覺無趣,隻道回京後定向皇帝言明此事,叫江淩安無需過于憂慮。
淩月神色乖巧,安靜地站在江淩安身旁。
此刻見二人頓住話茬,她側身仰首,睜着一雙純真眼眸,無暇而無邪,望着江淩安,“将軍,您什麼時候成婚呢?”
她的聲線略顯稚嫩,神色瞧着卻頗為認真。江淩安聽聞這話,倏地輕笑一聲。
“問這個做甚,擔心我成了個老光棍兒?”
淩月倏一搖頭,目光炯炯有英氣,“那便不要成婚了,等我長大了嫁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