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出頭時，沈溪月與季明雁已出了門，并肩走在大街上。

她們穿着低調，都戴起口罩，遮住各自大半張臉。

季明雁戴了頂鴨舌帽，帽檐被壓得很低，哪怕是距離她那麼近的沈溪月，視線也被她帽檐遮擋，季明雁是喜悅還是失落，若她想去了解，那便全需由她自行感受。

不過，聽季明雁與自己閑聊時的語氣，尾調俏皮上揚，想來她心情應是還算不錯。

這一路走過來，季明雁向沈溪月介紹了不少這座城市的景點，熱門的冷門的，經由她口全都侃侃而談。

沈溪月靜靜聽着，哪怕知道她生于哪座城市，又久居哪座城市，也仍不自覺去想，她是曾在這座城市居住過一段時間嗎，為何如此熟悉這裡的一切。

早已收到來自沈溪月略帶“懷疑”的目光，季明雁有意不在第一時間問出口，又向她介紹幾處景點後才停頓一下，随後轉過頭來，帽檐下一雙眼笑眯眯的，“姐姐，你怎麼這樣看着我？是不是覺得我對這裡特别熟悉，所以很崇拜我呀？”

“你想多了，小季。”沈溪月搖頭否認，半開玩笑說，“我隻是覺得你記性不錯，能把這些景點的攻略背得這麼清楚。”

就如以前不肯承認被季明雁猜中心思那般，沈溪月腦子飛速轉動，很快找了個其他理由。

季明雁眼神似要看穿沈溪月整個人一般，依舊笑着，自然而然地接話下去，“那當然了，畢竟我要和姐姐到處去逛嘛，肯定要背牢一點，方便給姐姐帶路，我就是姐姐的人形地圖。”

不變的，是她那張依然貧氣的嘴。

可這一秒，沈溪月忽然覺得，在這一方面季明雁不必做出任何改變，保持原狀就很好。

她仍可以是那個言語有趣的季明雁。

“那今天就麻煩你這位人形地圖帶帶路，帶我去步行街上走一走了。”沈溪月保持着較為平淡的态度，看了季明雁一眼，又望向他處。

在她們身前不遠處，“摘星路步行街”三個字高刻于石欄上。

這一路聽季明雁介紹着介紹着，時間轉瞬即逝，其實她們走過的路遠比沈溪月所記得的更長更遠，不知不覺間已走到她們要前往的目的地。

也不是。

沈溪月否定了“目的地”這三個字。

盡管她與季明雁已來到了這裡，但真正的一同閑逛其實才剛要開始。

步行街周遭行人不少，越往前走，那種被人潮包裹着的感覺便越發強烈。

沈溪月素來不喜歡在人多的地方逗留，那會讓她内心不自覺産生濃厚的不安感。

劇組人也多，但那裡的所有人，都幾乎會與她有所交集，她們彼此之間是同事，都朝着同一個目标在拼在沖，在奮鬥，劇組之外的茫茫人海卻不同，那裡都是與她不會産生任何交集的陌生人。

在這樣的環境中，若沈溪月獨自一人，她總會感覺到稍稍不适。

“姐姐，給我手。”季明雁默默瞄她一眼，忽然遞出手去。

沈溪月瞥向她攤開的手掌，沒有動，反而問一句，“怕我走丢嗎？”

季明雁卻說：’“我是怕我自己走丢，所以需要姐姐牽着我的手。”

“地圖也會把自己弄丢嗎？”沈溪月極小聲地嘟囔一句。

這句呓語似乎并未被季明雁聽見，不見她有任何反應。

沈溪月注視着那隻仍懸于半空的手，在幾秒之後聽見季明雁沉下聲的回答。

“地圖隻會按照規定好的路線去走，她從前不懂拐彎。”

這一串低沉的音節鑽入沈溪月耳中，沈溪月眼皮微跳，佯裝若無其事，伸出手去，輕搭于季明雁已擡起太久的那隻手上。

肌膚相觸，有微燙的溫度裹住她的手，隻稍稍用點力，帶着它一同順勢垂落，包裹的力量卻明顯增大了幾分。

沈溪月什麼也不說，任由季明雁牽着自己的手向前走，走入越發密集的人｜流中，在這條她們二人都不曾來過的步行街上慢悠悠地走。

經過左右兩側無數間店鋪，她們沒有進去，隻在外面放眼望去，直至終于走到這條街的出口。

當然，也可以說，這是這條街上的另一個入口。

已從步行街走出，回歸平淡無奇的普通街道，她們之中任何一人的手，也都沒有松開。

起初隻是季明雁握住沈溪月的手，再然後，沈溪月也在悄無聲息之時不自覺回握住那隻溫暖的手。

她本不自知，但很快她就意識到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