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借着床頭燈暖黃色燈光映入她眼中的那張臉，并沒有在笑。

相反的，那張臉，眉頭緊皺，眼裡被疲憊與擔憂所填滿，明明是張年輕的娃娃臉，卻不知為何，仿佛一下蒼老了二十歲。

沈溪月忽然很想笑，也許，是這燈光打得位置不對吧，這還是季明雁嗎，這哪裡還是季明雁啊。

“姐姐，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沈溪月表情古怪，似笑非笑，季明雁忐忑之心因此更深，問得焦急，又帶着些許顯而易見的小心翼翼。

她見沈溪月雙手撐着想要坐起身來，當即起身去扶。

沈溪月身體沒什麼力氣，也就沒有拒絕她的攙扶。

季明雁溫熱的掌心隔着一層薄薄的衣物布料貼上她手臂，帶着一團熱意輕裹住她。

鼻尖忽然酸澀，沈溪月輕輕别過頭去，快速調整好這股突如其來的悲傷，順勢掩飾了過去。

等沈溪月背靠床頭坐好後，季明雁飛速擡手貼上她額頭，确認燒已退後又轉身去替她倒水。

沈溪月眼中閃過一瞬詫異，奈何季明雁動作太快，她根本來不及阻止。

何況，她其實也沒有要阻攔的念頭。

她知道季明雁是在探自己的體溫，并無其他想法，既然如此，那就讓她确認好，也就不用再懸着那顆心，總為自己擔憂。

從水壺中傾瀉而出還冒着熱氣的水落入早已冷卻好一半水的玻璃杯中，溫度中和，剛好是最合适沈溪月此刻直接喝下的溫度。

沈溪月接過水杯，自行喝了幾口，能感覺到自己幹澀的喉嚨稍稍得了些滋潤。

水杯已空，她手一伸，準備将它放回床頭櫃上時，被季明雁搶先一步拿了去，迅速放到床頭櫃上，又往裡倒了三分之一的水，靜靜放置着，等待冷卻。

沈溪月靜靜看着季明雁做完這一系列行為，才又開了口：“前面怎麼不開燈？”

她似乎，完全忽略了季明雁問的那個問題，反而問起了季明雁問題。

季明雁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但她還是選擇先回答沈溪月的發問：“姐姐，因為我知道你不喜歡在有光亮的情況下睡覺，所以我就把燈都關了。”

哪怕，其實那時候沈溪月就已睡得極沉，像是昏迷了一般，根本沒有要醒來的迹象。

沈溪月沒有說話，内心卻千回百轉。

也是，自己又不怕黑，反而光太亮過去總容易影響睡眠質量。

隻是她沒有想到，時至今日，季明雁仍記得自己這一習慣。

她不多在這個問題上過多停留，又問“我不是在片場嗎……我怎麼回來的？”

這一段的記憶她去腦中搜尋，卻隻能尋到一片空白，從午飯時眼皮如巨石般沉重，她實在捱不動熟睡過去開始，之後直到自己剛才清醒前的一切，她都毫無印象。

不等季明雁回答，她迫不及待又抛出一個問題，“幾點了？”

沈溪月覺得睡醒後的自己如同十萬個為什麼，接連不斷地向季明雁提着問。

老實說，季明雁也并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她在第一時間拿起自己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摁亮屏幕後出示給沈溪月，“姐姐你看，已經快三點半了。”

淩晨三點半……

就在前一秒，沈溪月的注意力還放在自己的手機上，剛才她看到，季明雁的手機就與自己的手機擺放在一起，緊貼着，放得整整齊齊。

然而這一秒，看見此刻時間的這一秒，沈溪月首先想到的是，再過不了幾小時，她們又将前往劇組進行拍攝。

“姐姐，你在想什麼？”

沈溪月在走神，季明雁等她幾秒，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句。

她心中早已聯想到一個答案，但她又很怕這就是正确答案，“不會是在想，還有不到四個小時，我們就該出發去片場了吧？”

沈溪月愣住了，緊緊盯着自己面前這張寫滿凝重的臉，幾乎已能透過季明雁那雙圓溜溜的眼眸，看出其中的情緒。

她知道，當自己給出的反應證實季明雁的猜測後，季明雁有些生氣了。

她極其輕微地“嗯”了一聲，既不理直氣壯，也不心虛低頭，隻是最過平常的陳述。

季明雁想要嚴厲批評她一句，自己都生着病呢還想着工作，到底是身體重要還是工作最重要啊，卻又說不出口。

她不知道自己能站在什麼立場去“批評”沈溪月，她找不到這一立場。

若是以普通朋友這一層關系，自己的“批評”是否又越了界。

她隻能沉默着，眼看着二人之間好不容易熱絡起來的氛圍又冷冽下來。

兩個人對視兩眼，直到季明雁打破沉靜，“那……既然時間不多了，姐姐你繼續休息吧，我不打擾你。”

她竟不提反對，而是順着沈溪月的話說了下去。

沈溪月眼神飄忽，無意識做着接連颔首的動作，像是在提醒自己去接受季明雁所說。

下一秒，季明雁從床邊椅子上起身，似乎要離開。

那一瞬間，沈溪月腦中一團亂麻，動作比腦子轉得快，陡然伸出手去一把抓住季明雁手腕，仰着頭問她，“你要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