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松手,而是用命令地語氣說:“上去,我給你擦藥。”
賀其玉話到嘴邊,僅化為了一個“嗯”字。
賀其玉的傷口被鄭燕峤細心處理,他低頭看着他,緩緩擡起他的下巴,被打擾的鄭燕峤也不生氣,而是緩緩一笑:“還痛嗎?”
賀其玉輕阖眼,低聲說:“痛。”
鄭燕峤繼續小心翼翼地處理傷口,明明很小的傷口卻被他做成了天大的事。
賀其玉盯着他,沒力氣似的倒在他懷裡:“我們休息吧。”
鄭燕峤對他的親近很受用,這證明,他的赢面越來越大。
他輕拍着他的背,沒由地懇求:“不要逃避我,也不要害怕我。”
“我很害怕看見你害怕我的眼神。”
賀其玉沉默不語,但沒多久,他就說了個“好”字。
他還是掩飾的不太好,他仍然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他的表現和狀态應該不小心加重了他的不安全感。
直到現在,賀其玉還是在乎一個不知道死活的存在的安全感。
今夜,他們像往常一樣,按部就班地做着所有的事,吃飯、洗澡、睡覺。
直至深夜,賀其玉的心情依然橫亘在一個秤砣上,他希望鄭燕峤仔細盤問他,又希望他什麼都不要問。
奇怪的是鄭燕峤一句話也沒問,一切好似都如昨日。
就算是這種心虛回避的情況,賀其玉也說服了自己。
他認為這樣是他掩飾的夠好,他還沒能求證,自然不能露出半分不對勁的地方。
賀其玉不知道的是無論怎麼掩飾,他都無法遮蓋掉他對他的害怕、對他的排斥。
他周身的一切都充滿了不适感。
鄭燕峤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問。
他隻能賭賀其玉對他的感情。
賀其玉這一晚久違地做了個夢。
夢裡,和他說話的鄭燕峤忽然倒在他懷裡。
身體迅速變涼,他什麼都做不了,打不了急救電話,隻能看着他瞬間變成冰冷的屍體。
他傷心欲絕,不停地叫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回應,一聲又一聲。
或許是他的願望太懇切,屍體活了,臉色依舊與常人有異。
隻有這張青白死灰的臉依舊能辨認出是鄭燕峤。
其他的,半點也不像。
他問他:“你是人是鬼?”
鄭燕峤青白着一張臉,緩緩道:“是鬼。”
賀其玉正撫摸這張臉,下一瞬,手下的臉變為腐爛的肉。
賀其玉猛地睜開眼,一雙眼瞪着天花闆,他急切地喘息,額頭上大汗淋漓,蒼白的臉上流着驚汗。
原來剛剛的隻是一個夢。
賀其玉看了眼時間,現在是臨城後半夜兩點,他将夜燈打開。
看到旁邊熟睡的鄭燕峤,錐心的疼痛在心尖浮起。
賀其玉的确曾冒出過這樣的想法,直接問他,但他不敢。
要是鄭燕峤知道了,一定會笑話他,他居然也有不敢的事。
鄭燕峤……
房間裡唯有一盞夜燈散出微暗的光亮。
這點光亮足以讓他看清楚鄭燕峤的眉眼,他是鬼又能怎麼樣,他覺得最幸福的時刻就是與他在一起,他的确怕鬼怕的不得了。
但是他的話……
賀其玉轉過身,頭枕着胳膊,專注地看着他的眉眼,伸出手一點點描繪。
這麼好看的他怎麼會是鬼,一點也不符合他對鬼根深蒂固的印象。
鬼應該是恐怖的,而不是這樣溫和、這樣美好。
賀其玉轉念一想,要是他是的話,他現在不就是在與鬼同眠?
不,他不是。
要他承認這一點是不可能的,他做不到。
他明天開始求證,不,不……
今天、馬上。
賀其玉坐起身,一起身,又不知道做些什麼。
他在屋裡來回踱步,他左思右想過後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其實他無從做起。
他的記憶裡半點他死亡的信息也沒有。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賀其玉的神色裡再次出現了茫然。
他不可不能半點沒聽到風聲。
他不得不認清一件事,他的父母或許說對了,他的精神的确出了些問題。
他忘了些記憶,這些記憶和鄭燕峤有關。
等賀其玉再次回過神,鄭燕峤不知何時睜開了眼,他們雙目對視。
他坐在地上,鄭燕峤半起身訝然地看着他。
他們視線相對,彼此都沒開口。
良久,鄭燕峤出聲:“玉玉。”
“是什麼讓你這麼難以入眠?和我說吧。”
他的語氣極輕,還有些似是認命的腔調。
“你想知道什麼都可以。”
“這一次我不會再欺騙你。”
他知道,瞞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