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星球本源的星球都會這樣,氣溫會降低,萬物都死去,一切都會在寒冷的地獄中崩壞分解,成為宇宙的塵埃。
加雷斯在漫天風雪中找到了他的目的地。
這裡是碧翠斯中心城區的郊區,地帶開闊,錯落有緻地有着些獨棟房子。
這棟房子前也不知道經曆了什麼,一片狼藉,黑色的土壤和白色的雪混在一起變成了泥濘,加雷斯隻能艱難前行。
到了房子的門口,他看見圍了不少人,全是面色凝重,但都沒有靠近房子。
步觀儀正一個人給樊圍纏着繃帶,見到加雷斯,手上動作一重,把樊圍疼得龇牙咧嘴。
“隊長,隊長,輕點!”
“樊圍你給我閉嘴。”
加雷斯走近了,他率先問到:“何頌呢?發生了什麼事了?那個高級蟲族呢?”
因為他要先安置奧羅拉,加上協助指揮中心的對地面人員的調度,他慢了何頌和哈德裡安一步,也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隻知道何頌接到了莫棋的命令,前往了地面。
步觀儀給樊圍的手臂打了個不好看的結,也沒去繼續看他,起身就要領着加雷斯去到房子裡。
還沒走近玄關,加雷斯就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
然後他看見了——
何頌和丁嶼。
丁嶼的頭發變得花白,她的生命裡在急速流失,她卻神态祥和,正狀若輕松地向何頌露出懷念的笑,說道:
“初遇那一天,我第一眼看見你,我就知道,我們會成為一輩子的好朋友”
“我不想聽,丁嶼,你給我閉嘴,我會找到辦法的!”何頌跪坐在她的身邊,抓着丁嶼手臂——她沒有了左手——的手在劇烈顫抖。
“我的指揮官啊......沒有人比你更清楚......生命本源被抽取後的結果是什麼......你可是我們成績最好的何頌同學啊......”
丁嶼的聲音斷斷續續,說話這個動作就能耗盡她全部的力氣。
“閉嘴,閉嘴!節省體力,我會讓你活下去的!林學長!你——”
何頌看見了帶着醫療設備的加雷斯,那張平時絲毫不見慌張神色的臉上,此時正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她像看見了救命稻草般喊着加雷斯,但被丁嶼氣若遊絲的聲音打斷。
“何頌,聽我說完,拜托了。”
“我沒有遺憾,但你要是不讓我說完,我可真就要哭死了。”
同時加雷斯也沉默地向何頌搖了搖頭。
身體急速老化,她失去了生命本源,早已無力回天。
“何頌,你應該知道的,在遇見你之前,我沒有朋友。”丁嶼另一隻完好的手努力地想要擡起來,觸碰何頌的臉,她趕忙握住了她的手,然後貼近自己的臉頰。
“我是萬能向導,加上我那被動能力,有數不清的哨兵想要與我組隊,但我找不到一個人,是想要來認識,來了解一個叫‘丁嶼’的人。”
“除了你,在你眼裡,我隻是丁嶼,獨一無二的丁嶼。”
何頌的眼睛裡已經大顆大顆地流出了淚水,砸在了丁嶼的身上,和她的血混在了一起。
“你和我們不同,你很清醒,你看到的是每一個人,而不是一個哨兵或者一個向導。”
“認識你,和你成為朋友,和你一起戰鬥,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從不後悔。”
“我很幸運的,能夠與相遇相識。”
她們都發出了令人心碎的哽咽聲,何頌弓着腰,整個身體都在不停地的顫抖,但她仍然等着丁嶼說完她的話。
“我們為彼此付出的一顆真心,是我最寶貴的寶藏。”
“何頌,你聽好哦,下輩子,我們一定還要做朋友。”
“答應我,為我報仇。”
丁嶼的手慢慢地滑落下去,這仿佛是一種預兆,何頌執拗地抓住那隻手,喃喃道:
“我不要,我不答應,你不會死,你不會死......”
丁嶼滿是血污和眼淚的臉露出了為難的笑,她用了最後的力氣,去拭下何頌的眼淚,但怎麼也擦不幹。
“何頌,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想要死。”
“但你要答應我,你不會死。”
“為了你的秘密也好,為了你的自由也好,為了我也好——”
她沒說完,手便徹底沒了力氣,何頌也抓不住她,她的手滑落在地。
這是一聲不大的悶響,宣告着丁嶼的死亡。
人死後,就會變冷,加雷斯數次體會過那種感受,而現在,丁嶼在何頌懷裡正逐漸失去體溫。
何頌在這間空曠的,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生活氣息的房子裡,抱着她的朋友嚎啕大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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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羅拉聽着外面走廊傳來的騷動,握緊了手裡的注射器。
唯一的一支高濃度鎮靜劑,好處是能讓她從現在這渾渾噩噩的狀态裡擺脫出來,壞處是藥效過後自己的狀況會愈發糟糕,沒有向導或者高配置的隔離間,她會滑向瘋狂的深淵。
奧羅拉靜靜聽着那些腳步來到了她的房門前,随後傳來了叩叩聲。
“小奧羅拉——”
奧羅拉把注射器對準手臂紮下,鎮靜劑在肌肉組織中迅速擴散,很快起了作用。
确認她是清醒的後,她把已經用了的注射器放進口袋裡,走到了門前。
奧羅拉打開房門,布蘭溫一臉猶豫地站在門外,身後是數名穿着白金制服的皇家衛隊士兵。
“奧羅拉,聽我說,不要抵抗,這裡面一定有誤會,你先和我回莫裡斯星。”布蘭溫壓低了聲音,滿是焦急地說到。
奧羅拉垂眼,掩藏着自己的懷疑和不滿,佯裝溫順地點點頭。
“西奧多一定是瘋了,你怎麼會和蟲族勾結?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奧羅拉,不要害怕,我站在你這邊。”
布蘭溫想要去拉奧羅拉的手,卻被她瑟縮着躲過,她小聲道:“謝謝你的信任,有什麼我們回去再說吧。”
與其說一路上暢通無阻,不如說太空港裡已經沒有多少人了,奧羅拉掐着手心,回憶起這幾個小時裡發生的種種。
何頌的預警,莫棋的命令,随後是群衆的撤離。
從她的窗戶可以看見數以千計的擺渡船——大部分是緊急調動的資源,通過跳躍來到了中轉站,然後直接前往了碧翠斯地面——在運輸普通民衆。
目前來看,沒有對碧翠斯星實施太空打擊的征兆,軍部放棄了,為了保護碧翠斯上的人而放棄了。
布蘭溫帶着她走到了停機坪,奧羅拉一路上都在尋找機會,但沒有發現任何的可乘之機,哪怕有鎮靜劑,她也不免心中湧現了幾分焦慮。
有人想把碧翠斯的陷落歸結在她身上,結合何頌的反應,那個在她口中被稱為伊索爾德的人——人嗎?——就是為她準備的陷阱。
但總有什麼她忽略掉了,奧羅拉在不斷地思考,隻覺得大腦越發清晰。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先離開這裡,她是瘋了才會乖乖回去莫裡斯星,到了權利中心的主星系,無論是調查還是逃跑,對她來說都難如登天。
“布蘭溫親王。”
奧羅拉一行人站定了腳步,奧羅拉一時間心裡有些複雜,但情況緊急,她很快就制定出了計劃。
“格裡芬少将,地面的事解決完了嗎?這太可怕了,那些蟲子悄無聲息地就來了,而且還有人居然說奧羅拉是——”布蘭溫刹住了車,不再寒暄。
哈德裡安走近了,他看了看奧羅拉,又把視線放在了布蘭溫身上,他說:
“馬上結束了,莫棋指揮官交代我,要把這件事件的重要關系人親自帶回莫裡斯。”他轉過頭,身體向奧羅拉微微靠近,“似乎,就是奧羅拉殿下的向導。”
奧羅拉适當的表現出了一個精神錯亂的哨兵的模樣,她靠近着哈德裡安,淚聲俱下地說道:“她,還好嗎,我想見見她,讓我——”
她的身體搖搖晃晃,哈德裡安伸手就要扶她,奧羅拉一隻手去夠他的手,另外一隻手自然下擺到了口袋間。
隻是一瞬間的事,用過的注射器的針頭抵在了哈德裡安的頸動脈處,奧羅拉用手死死地箍着他的脖子,她的聲音響亮而清醒:
“給我準備一艘飛船,把我的機甲裝載上。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會放我們的格裡芬少将回來。”
布蘭溫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他的聲音冷了下去,用審視的眼光看着奧羅拉和哈德裡安。
“格裡芬少将,您能掙脫嗎,現在的奧羅拉可不是一個很穩定的狀态,身為——”
奧羅拉打斷他:“少廢話!前些天他可是和我那位向導拯救了全競技場的人,近距離接觸了爆炸,你難道以為他會痊愈地那麼快嗎?”
“多說點。”哈德裡安幾乎是用氣聲說出了這句話,在奧羅拉的大聲喊話中,隻有他們兩個演着戲的人才能聽到。
而奧羅拉回應他的隻有更加勒緊了他的脖子,引來了哈德裡安的一陣咳嗽,同時針頭也因為他的顫動而刺破了他的皮膚,流淌出了一道血迹。
跟在哈德裡安身後的軍官,立刻上前,奧羅拉認識她,步觀儀上校。
步觀儀原本還震驚的臉色在短時間内變化,背對着所有人的她用口型在罵人,奧羅拉知道大概是哈德裡安通過特殊手段傳達了信息。
奧羅拉猜測,大概是“協助她”類似的指令?
步觀儀立刻使用智腦安排了一艘飛船就近降落,而布蘭溫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她一句:“這裡依舊是碧翠斯太空港,皇室的人怎麼有決定權了?”怼了回去。
“難道你要拿我們少将的生命開玩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