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翠斯下雪了。
記憶裡,何頌多次在風雪裡前行,雪落在身上會帶走體溫,所以要穿上禦寒的衣服,如果隻是在雪地前進的話,最好再圍一條圍巾。
遠遠的,何頌看見了一棟房子,房子前的空地裡,站着一道人影。
何頌聽見了身後有子彈上膛的聲音,她同樣全副武裝,獨自一人,繼續向那道身影走去。
淺色的頭發,淺色的眼睛,這是何頌十分熟悉的一張臉。
此時她站在雪地裡,衣物單薄,唯一和風雪相匹配的是她圍着的紅色圍巾。
“好久不見。”
“何少校。”
“你說得對,人生何處不相逢。”
她還想說些什麼,但被何頌的動作打斷。
何頌上前,抱住了她,何頌能感受到她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以及感受到了懷抱裡像是抱着一塊冰,沒有任何溫度。
自然也就沒有心跳。
人們說擁抱是為了彌補人的胸膛右部沒有心跳的遺憾,但何頌此刻沒有感受這具身軀裡任何的鼓動。
這是一句空殼。這樣想着,何頌微微阖上眼睛,在她耳邊——也或許不是她的耳邊——輕聲說道:
“好久不見——”
何頌手上,是早就上好子彈的手槍,她把槍口抵住她的後心,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奧歌契。”
她沒有反抗,随着何頌不斷的扣動扳機,子彈一顆一顆發射出,她也隻是回應了何頌的擁抱,越發收緊了手臂,讓何頌開始覺得喘不上氣來。
十二發子彈,連續十二發足以打穿A級甲型蟲族的子彈,全部沒入了她的身體裡。
何頌扔下手槍,哪怕現在的她身為向導,身體素質比起普通人高了很多,但她的手臂也早已被後坐力震到麻木。
而同樣麻木的還有她的聲音:
“有意思嗎?”
何頌收回手,狠狠地推開了她,看着她的臉,何頌隻覺得有些想吐。
她的眼睛裡沒有半分陰霾,充盈着的是滿滿的笑意:“我隻是很懷念你,何少校。”
“和那時候多麼相似的場景,你還記得嗎?”她的手撫摸着她自己的圍巾,笑意盈盈的說着。
何頌拔出另一把手槍,又是一番射擊,瞄準的地方全是頭部。
眼睛也好,眉間也好,喉嚨也好。
子彈傾瀉而出,卻像泥牛入海一樣,沒入了她的身體裡,甚至都沒破壞她的皮囊。
“對着這張臉也能下手,真是個冷漠的女人。”她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了的是這張臉的主人從來都不會露出的表情。
“你不是她。”何頌扔下第二把搶,沒有再去拿出準備好的第三把槍,而是靜靜站定,沒有向前,也絕不後退一步。
她眨眨眼,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我當然不是她,她都死了多少年了,你難道不知道嗎?”
她擡起手,比了一個帝國文明的普通人絕對看不懂的,但何頌和杜理慈會明白的手勢:
“六千年啊,何頌,六千年啊,時間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奔行了六千年啊!”
何頌不為所動,她冷眼看着面前的她的表演,沒有說一句話,但不自覺收緊的手心裡傳來的刺痛,顯示着她的内心沒有表現出來的那般沉着。
她的講話還在繼續,不過這次換了個話題:“其實我是想着做件好事,你能讓你後面的那些人别拿武器指着我嗎?”
“我是無所謂,我的附肢和我的衛兵們能保護好我,而且這具身體再完美也隻是實驗體,但要是誤傷你就不好了,還是說——”她的笑很調皮,和記憶裡的笑幾乎一模一樣,“你打算讓我來保護你,免受戰友的攻擊嗎?”
“雖然我目前,目前哦!目前沒有殺你的打算,但我真的不會去保護你的哦!”她伸出食指,一邊晃動一邊搖着頭。
何頌捕捉到了她話語間的信息,她把身軀喚作實驗體,同時她面對自己的子彈沒有絲毫的懼怕,完全不采取躲避或抵抗措施。
是不害怕會傷害到她,還是這些傷害不到她?
蟲族的生命來自于能源腔,要結束蟲族的生命也隻有摧毀能源腔這個途徑。
何頌想着,這隻是一具空殼,一具披着奧歌契.莫裡斯的皮囊的空殼。
更何況,周圍看不見的地方還有着她的衛兵們。
“你要做什麼。”何頌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冷靜,但還是有着微微的顫抖。
她開始慢慢走動,繞着何頌,邁着輕快的步伐轉着圈,她說道:“我要吃掉這顆星球,你阻止不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