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趙星得知陶源打算留在陶家,以陶螢的身份開始生活。
他不理解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明明暗河已經放過她了,她也不需要再像之前那樣隐藏行蹤,可以光明正大的開始新生活。
不管怎麼說,她不應該再替誰活着。
于是他趁她離開後挾持了關鋒,問他原因。
關鋒是個倔脾氣,即便槍口頂在腦袋上也咬死不說,隻是告訴趙星,“殺了我之後你就走吧,也别回暗河了。”
“你不怕死?”趙星不明白。
關鋒說:“當然怕。”
“那你為什麼不說?”
關鋒笑着回答:“我不都說了嗎,我的命是她給的,我不能因為想活就背叛她。”
趙星深吸一口氣,放下槍,良久才說了一句輕飄飄的話:“都被困住了啊……”
趙星傷沒好全,關鋒勸他留下繼續養傷,等到傷好了再走也不遲。
他用手摸着傷處,感受着低沉平穩的心跳,忽然意識到陶源的那一刀其實并不是為了殺他。
“她要是想殺你,又何必救你,”關鋒說,“那東西……已經幫你取出來了,你跟我一樣,從今往後都自由了。”
聽到這話的那一刻,趙星清楚知道自己不是自由了,而是再也走不了了。
這三個月以來,他就留在這裡養傷,陶源經常過來,每次來都隻是見一下關鋒就走,但在一個房子裡住着難免會碰到,偶爾碰到了,他隻是站在原地看着她,她也一樣。
他本以為今天來的又是關鋒,卻沒想到打開門見到的人會是她。
“你為什麼會覺得……”陶源正在看他放在床頭櫃上的綠蘿,頓了頓才說,“我不想再見到你?”
說完,她淡淡一笑:“我隻是不想再影響你。”
不想再影響你的判斷,所以隻能遠離你。
可那些都不是我本意。
“你沒有影響我。”趙星說。
“是嗎?”她直起身,朝趙星走了過去,走到他面前,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你傷都已經好了,為什麼還不走?”
趙星沉默,片刻後,她無奈道:“你還說我沒有影響你。”
啪嗒。
趙星攥住了她的手腕,一瞬間,兩人近在咫尺,他的喉頭滾動了一下,沙啞開口:“那你想讓我怎麼做?”
“阿星,你不該問我,你應該問問你自己。”陶源說。
問問你自己的心,到底在想些什麼。
趙星臉上閃過一絲錯愕,手上的力道不自覺放輕了些,語氣裡帶着欣喜:“你很久沒這麼叫過我了。”
陶源第一次覺得跟人交流這麼費勁。
她抽回手,轉過身去,“算了。”
然而她剛背過身去,身後便傳來趙星的聲音:“我不會走的。”
“除非你也走。”
陶源無奈歎氣,她今天過來其實也不是為了勸他離開,見話已經說到這,清楚繼續聊下去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索性不再多言。
她坐到牆邊的沙發上,問趙星:“張闊的事,你做的?”
趙星點點頭。
“他出院了你知道嗎?”
這事趙星不知道,但他随即目光堅定地說:“我這次不會再失誤了。”
“不,”陶源說,“我是想告訴你,以後别再打他主意。”
趙星:“為什麼?”
“你怎麼老喜歡問為什麼?”
“……為什麼不能問?”
陶源沉默地看着他,忽然擡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站那幹嘛?過來坐。”
趙星沒動。
陶源抱着胳膊看向天花闆,“因為他現在還不知道兇手是我。”
說完這話,她不自覺想到了那天晚上。
殺死張遼的那天晚上,她看着他把脖子放進繩圈裡一點一點束緊,看着他露出猙獰扭曲的笑容,他站在天台護牆上,目光對着陶螢房間所在的方向,感受着呼吸逐漸變得艱難的那個瞬間。
陶源當時就站在不遠處的陰影裡,順着張遼的視線看去,她很快便恍然大悟。
她清楚知道,這個人現在……已經不滿足于窺探,他想進一步入侵對方的思想,想留下些什麼,想來想去才發覺,這世上所有事,唯有死亡最讓人印象深刻。
所以他站在那裡,直面内心深處的渴望,目光閃爍着異樣的光芒,仿佛自願獻祭的靈魂,向往着徹底臣服于主的瞬間,即便代價是付出生命,他也一樣甘之如饴。
這世上千千萬萬種性格,陶源見識過不少,像這種人,她從不主動幹預,除非禍及己身。
但那一晚不同,她發現自己沒法放任這樣一個人存在于自己妹妹身邊,她沒法眼睜睜看着妹妹再次陷入死亡的陰影裡。
她怕小時候的事情再度重演,她怕妹妹會再變回以前的樣子,她不能讓張遼就這麼摧毀了妹妹來之不易的幸福。
她想……既然他想死,那就真的去死好了。
她親手送他最後一程,送他下地獄,再也别想回頭。
“可他總有一天會知道。”趙星說。
他的聲音把她從記憶裡拉回現實,她笑了笑:“那就到時候再說。”
“你不想動手,我幫你。”
陶源往後一倒,靠在沙發上,沉默許久才說:“阿星,别再跟我對着幹,好嗎?”
趙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始終落在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