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乘衣與謝無籌站在兩端。
“你的出劍變遲疑了。”師尊的聲音傳到宋乘衣的耳中。
宋乘衣并不否認這一點。
宋乘衣望了望手中的黑線,已緩慢蔓延到大半個掌心。
疼痛感從宋乘衣的胳膊傳來。
一直以來,宋乘衣與師尊的練習對打的方式都不是輕松的,是夾雜着鮮血與傷口。
師尊磨煉她,她也絲毫不畏懼。
但随着她受傷,她感受到手腕上一直沉寂着不動的黑線似乎又朝前移動了一些。
宋乘衣之所以修行冰雪道,也是因為發現了冰雪的霜寒之氣,能夠克制這條黑線的蔓延,從而讓她能夠把握黑線蔓延的時間與規律。
她遲疑了,因而有了顧及。
也就不可能會赢,會輸得很慘。
宋乘衣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即便她赢得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她還是願一試。
即便是身上傷口遍布,她也未見急躁。
她看向師尊,師尊的雪衣在風中獵獵作響,她渾身狼狽不堪,鮮血不曾停止,而師尊仍然渾身高潔,不曾沾染一點塵埃。
好像無論什麼時候,他都是這麼氣定神閑,強大尊貴,高居于上端,從沒有人能打敗他,讓他平常到失敗與挫折的滋味。
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哦,不對!
宋乘衣突然想到有那麼一次,她也見到了師尊渾身染上塵埃的那瞬間。
他也不過是個正常的、有着凡人間情/欲的普通人。
宋乘衣真的,真的很想讓他也嘗嘗失敗的感覺。
哪怕隻有一次。
宋乘衣将手上的鮮血一點點擦幹淨,随後緩緩吐出口氣息。
謝無籌瞬間能感受到宋乘衣的氣息變了,她逐漸沉澱下來,眉眼凜冽,望來的視線清冷卻堅韌,整個人如同是把已出鞘的利劍,泛着鋒芒。
直到現在,宋乘衣才真正地進入了狀态。
謝無籌彎了彎唇角,這才舒暢起來。
他該刺哪兒呢?
謝無籌淡淡地想,思緒漫無邊際地飛着。
他這些時日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有事情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因而讓他總是忍不住去思考。
應該給宋乘衣一點教訓。
他想着,視線随意從宋乘衣身上掃過。
她的全身上下都有傷口了,但這還不夠。
但哪裡還不夠,謝無籌也說不上來。
正想着,宋乘衣已經提劍而來,劍光如水,折射出她清冷的氣質,這一劍帶着極強的力量,仿佛周圍的空氣也被賦予了劍氣,千萬如有實質的劍氣朝着謝無籌籠罩而來。
謝無籌眉心不變,不避分毫,他瞳孔中映着宋乘衣堅冷的臉。
謝無籌這一劍極重極烈,如疾風驟雨般破開宋乘衣的劍氣。
如果宋乘衣繼續向前,那他的劍将刺穿宋乘衣的右邊肩膀。
修劍之人,但凡隻要右手廢了,那基本上與修劍無緣。
但宋乘衣挽劍不退反進,當面而來。
無數紛飛尚未泯滅的劍氣,如狂風暴雨,劃破宋乘衣的血肉,一道又一道。
宋乘衣的血肉如同被撕裂的紙,鮮血飛濺,濺落到謝無籌雪白聖潔的衣服上,濺落到謝無籌的臉上,如同綻開的一滴滴血花。
血腥味彌漫在謝無籌的鼻尖,他鮮潤的唇上也被濺到了幾滴。
他下意識一抿,鮮血被卷入口中,仿佛還能感受到那溫熱的血味。
他的瞳孔快速擴張,眼中劃過一道血紅,轉瞬即逝。
思維迅馳之間,謝無籌幾乎下意識轉腕地将劍偏了幾寸,腕部佛珠發出咣當的響聲。
宋乘衣的劍淩空朝着他的脖子而來。
謝無籌側身躲避,但一道血痕随之顯現在他如雪的脖頸上,離大動脈僅僅隻有一寸的距離,劃過去。
謝無籌謝無籌眼中沒有絲毫溫度,唇被死死抿成一條直線。
他的怒意倒并不是因為自己的傷口,而是他毫不懷疑,如果他不曾避開,那宋乘衣将以犧牲自己手腕的代價,來獲得赢取的一絲可能。
螳臂當車,隻會做無用功,他平常就是這麼教她的嗎?
他正準備冷斥出聲,但下一瞬,一道濕潤的觸感緊随着他的脖頸劃過。
側身相交的瞬間,謝無籌看到了宋乘衣被鮮血浸濕的眉眼,也看到了她唇畔上那一縷來自自己頸側的血痕。
他的血與宋乘衣的血相互相融在一起,幾乎無法分辨,這是混合着血腥的一觸即離。
謝無籌能看見她被綠色絲帶束起的黑發早前被劍氣劃破,将斷未斷,此刻,絲帶随風落下,宋乘衣的黑發也随之落下,微微晃動,也能看見宋乘衣唇角勾起一道微乎其微的笑意。
那是勝者的笑意。
短短幾秒後,謝無籌才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
他的脊椎骨往下兩節的位置,正被宋乘衣按着,那是所有人的命脈所在,即便是謝無籌也不例外。
如果宋乘衣願意,她隻要動用靈力雙手一捏,他的骨頭将寸寸斷裂。
“師尊,你輸了。”宋乘衣淡淡道。
宋乘衣的手很涼,貼着他的皮肉,謝無籌能感覺到汗毛因為刺激在不斷地出現,但這不是害怕,而是另一種感覺。
一種從未體驗過的麻意從宋乘衣的手中傳到他的腦海中,他的手指痙攣。
謝無籌從前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宋乘衣了,但現在他才發現,他知道的還很少,或許那隻是一部分的宋乘衣,又或許宋乘衣從未真正将自己展現在他的面前。
宋乘衣從未如此大膽,也從未如此瘋狂,但她最終還是如願看到了師尊神色的變化以及他身上被帶過去的淩亂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