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同樣向她走來,手中拿着的是……
一枝尚帶着枝葉的榕樹枝?
“舊劍鋒芒太勝,我技藝不精,恐傷了趙姑娘。”秦倚白迎上趙輕遙疑惑的目光,微微一笑,作揖視敬。
前世也是這樣,今世也是這樣。
都是一樣的瞧不起她。
趙輕遙輕笑一聲,回以抱拳一揖:“如此,那就得罪了。”她比他多活一事,她總不信,自己連十六歲的秦倚白都打不過。
話音未落,逢春劍鞘斜斜刺出,直挑秦倚白的咽喉,卻“當”地一聲撞到了榕樹枝上。
秦倚白的身形絲毫未動,不過是站在原地,揮袖抵擋。兵刃交加的瞬間,趙輕遙才感受到,榕樹枝上傳來的非同一般的氣息。
尋常劍客比試,都習慣于将内力注入劍刃當中。說是比劍,比得卻又不止是劍術,更是天脈、内力、真元的全方位比拼。
所有的信息,最終都會呈現在劍刃上。越是強大的劍客,越不吝于将自己的實力展現出來。
前世今生的所有試劍比拼中,趙輕遙都從未想過,劍上所傳來的信息竟能如此混雜紛亂。
不像是秦倚白一個人在和她比劍,倒像是……
他身後站着很多個人。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趙輕遙瞬間意識到了不對。她身影變換,試圖從多個方向尋到突破口,可每當她即将要突破榕樹枝時,那些“人”便一齊将她推開。
秦倚白站在原地,衣擺偏偏,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這和她本以為的,并不一樣。
握住逢春劍鞘的手微微汗濕,趙輕遙輕微喘息着,死死盯住秦倚白握在手中枝繁葉茂的榕樹枝。
一定有哪裡不對,若真想以樹枝作劍,為何要選一束帶這般多榕樹葉的?
趙輕遙心念一動,一個大膽的猜想浮入腦海。
她身形一動,再次舉起逢春劍鞘,佯裝向着秦倚白的門面劈去。距離還差一寸時,眼見着秦倚白再次舉起榕樹枝,她忽然轉換了劍鞘的方向,注入渾身剩餘的大半内力,沖着榕樹枝最下方的主枝幹撞去。
嗡——
劍音嗡鳴。
榕樹葉紛紛落下,鋪灑一地的翠綠碧青。下一秒,又争先恐後地騰空而起,僵持在半空中,被空氣中兩邊凝聚成氣的靈力緊緊拉扯住。
“秦少主,您這算作弊了。”趙輕遙冷淡開口。
“趙姑娘說您欽慕我,如今看來,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欺騙呢?”秦倚白笑意淺淡,透露着絲絲冷意。
“少主見多識廣,怎不知虛空幻境内不可使用靈力之事?都是托少主的福,我差點連着劍道大會都不用看了,直接被人擡回家。”趙輕遙牙尖嘴利,沒有退讓可言。
無數片榕樹葉凝結于半空中,一動不動。
空氣也在此時沉默了下來。
僵持片刻,趙輕遙忽地笑出了聲:“我本以為少主說劍道不精是謙虛,想不到也不過如此。”
“趙姑娘師從劍尊澤霄真人,倒是劍道精進。不知為何沒見你參加今年的劍道大會?”
盡戳她痛處!狗,他就是一條狗。
趙輕遙狠狠眨了眨雙眼。她早就知道,秦倚白的君子皮囊下的模樣。如今被揭開後,令她讨厭的樣子前世今生倒是一點都沒有變。
遇到秦倚白就沒有過好事情過,所以這次,她絕對不能輸。
“少主還是管好自己的事情為妙。”
話音剛落,一道泛着金光的印陣拔地而起。無數道金色的光芒噴湧而出,從每一片榕樹葉中直直穿過。
榕樹葉齊齊改變方向,向着趙輕遙飛來。
“趙姑娘用喚物陣,這應該不在劍道比試的範圍吧?”
“榕樹葉便在範圍内嗎?”
榕樹葉飛至身後的瞬間,似如金玉碎石般的劍嘯聲隐隐傳來。趙輕遙輕哼一聲,雙手快速結印,一個巨大無比的劍陣于她身後赫然伫立。
隻不過劍陣中盤旋的不是劍,而是一片片的樹葉。
秦倚白已放下手中的光秃秃的榕樹枝。
金色的劍陣倒映入他眼中,似點點星光墜入人間。
标志性的微笑再次浮現在了他的臉上,秦倚白長歎一口氣,輕聲開口:“趙姑娘是因為我的行為生氣了嗎?”
無人回答。
“她想要做什麼?”逐影于場後猛然跳起身,“這個下賤的凡人是瘋了嗎?快,全部都給我上去,保護少主!”
電光火石間,劍陣已落。
刺目的金光映滿了天穹,一個紅衣身影飛奔而至,在劍陣落下的最後一秒,擋在了秦倚白的身前。
一人一劍迎風而立,細辮翩翩,紅裙飛揚,至真至烈。少女雙手抱劍,目光懶懶地掃視過衆人,最終停留在了秦倚白的肩上。
秦倚白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眼見着自己的一縷烏發悠然飄落。
“秦少主,您敗了。”
“若是有人問起打敗您的是誰,您可一定要回答,是雁鈴城煉心閣的趙輕遙。”
秦倚白注視着她止不住得意的面龐,饒有興緻地輕笑出聲:“好。”
赢了,就沒有了剛剛那般張牙舞爪的模樣了。
又是一個好勝的姑娘。
倒是和那個人很像。
趙輕遙自是不知道秦倚白在想些什麼。她心情好得很,拱手一揖,潇灑離去。
遍地狼藉的演武場内,小織貼于秦倚白的衣擺上,弱弱開口:“主人,我說過姐姐很厲害的。你的傷又沒好,為什麼要……”
“無妨。”秦倚白低頭,撿起方才打鬥中掉落至地的劍道大會名單。他的指尖在“黎明珠”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又很快劃走:
“她的眼睛,像極了我的一位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