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南一笑:“你倒是個直率性子。”
轉而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語氣是輕緩的,嗓音卻顯幾分落拓。
“找一個好徒弟,很難……你又為何想要拜我為師呢?”
想來坦誠之辭比花言巧語有用,魏元瞻心裡暗舒口氣,思索片晌,答道:“先生的劍術絕高,我學過劍法,想跟一名厲害的師父。”
他的回答幾乎未加打磨,純粹得像原野上一縷長風。
雪南聽了大笑起來,手掌搭着膝頭:“小公子,你看過我出劍嗎?你怎知我不是忝竊虛名?”
魏元瞻道:“先生每日都會在東邊花園裡練劍,我觀察許久了,您的劍法密集鋒利,勢如破竹,絕非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之輩。”
說完拎袍起身,走到正中朝他俯首下拜,模樣端端正正,沒有半分玩色。
“請先生教我,我什麼都願意做。”
榻上之人一點點收了笑,眸光微轉,神色沉寂下來。
再一次,屋内僅有炭火燃燒的聲音。
魏元瞻這一月多頻繁來往起雲園,卻從未言及拜師之事。若非雪南今日開門見山,他定會等待,直至尋到一個合宜的時機。
事與願違,他心口鼓噪得快要蹦出來,手心冒着薄汗,隻能克制着,微微抿唇,等待别的聲音在屋中響起。
很久,男人終于置評了一句:“嘴皮子利索。”
雪南不肯承認他對魏元瞻連日的“打探”毫無察覺,私心裡已經動搖。
他停頓了一下,仍舊是平和地笑:“我想了想,确有個折中的法子——我可以教授你劍法,但你得拿出相等的東西和我交換。”
這便是為難了。
魏元瞻眉宇微深。
他所習武藝,皆是祖父在世時親自教他的,他年歲小,技藝不精,哪有一樣能與雪南先生的劍法對峙?
縱明白先生此言是想着辭,他依然不甘,擡臉望他良久,起身說道:“好。先生這裡可有槍?”
半大的小子還沒一槍高,說自己要用槍時,雪南不由失笑。
機會還是要給,他将人領到明光庭,親手把長槍交到魏元瞻手中,随後往他肩頭一按:“當心,别傷了自己。”
天色晚了,紅霞埋在園中,空氣裡飄來一些嗆人的煙火氣。
魏元瞻将手裡的銀槍打量須臾,然後轉了轉,輕輕一笑。
似乎稱手,還未等雪南站回亭下,他已開步出槍,槍勢如一點雪花随清風射過,直取雪南衣袍,帶了些寒意。
雪南不由止住身形,回首定定地看暮色下揮槍的少年。
原以為他這個年紀,使槍不過花拳繡腿,不曾想他當真學過槍,每一式都挾着矯健的力道,槍随腰出,韌若遊龍。
雪南的臉色愈發緊繃了些,尤其在瞧出魏元瞻用的槍法後,呼吸都急促了。
——那是魏家的槍法。
一招一式都極考筋骨,曾經在戰場上,槍槍封喉。
不知過了多久,魏元瞻收槍走來,喘息間揚着意氣的笑,向他抱拳:“先生。”
雪南沉吟片刻,口吻有七、八分笃定:“你是魏将軍的後人?”
“先生知道我祖父?”魏元瞻雙眸微睜,且驚且喜。
那便是了。
雪南的神情漸漸松弛下來,似憶往昔,喟然一歎:“我與魏将軍……曾有過一面之緣。”
聽及此,魏元瞻眼底光亮不免暗了一寸。不多時,他祈願已久的事終究有了回應。
“到底是緣分。既然你願意跟我學劍,那好,每日卯時交半,你來此尋我,晚一息,我便不候。”
他隻疑自己聽錯了,擡目去看雪南的神情。見他不似作僞,嘴邊立馬綻出一個清朗的笑。
“謝先生!元瞻多謝先生!”
數日裡,知柔看見魏元瞻便想起欠他的柿子,欲去摘來,卻沒有出府的名目。
次日在澹玉苑問安,聽宋祈羽下晌要去和人蹴鞠,知柔觎他一頃,心思微轉。
出了房門,她追着宋祈羽喊道:“大哥哥,等一等!”
庭前的海棠謝了,梅花将放,星星點點像雪一般。
宋祈羽站住腳,半偏過身,等她上前。
知柔仰臉望着他:“大哥哥,你出府能帶上我嗎?”
宋祈羽擡擡眉梢,再次打量起她來。
結論是,宋知柔年幼,喜歡新鮮物件兒,偏又面嫩,不好跟父親張口,便托他這個長兄帶她出門。
他笑了一下,卻并沒有對她表現得熱絡,仍一貫簡言:“你想要什麼,告訴下人便是。”會有人買回來。
話罷便向外走,知柔忙叫住他:“蹴鞠!”
突如其來的一句,宋祈羽回身,剔她一眼:“什麼?”
“我會踢蹴鞠。”她眼眸明亮,聲音裡盛着煌煌灼意。
“大哥哥,我想和你一起踢蹴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