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灰發的男子,于陰影之中,平淡地開口道:“那就請好好休息,為明天的會議,補充精神。”
“對了,”他有些遲疑,自言自語般地說着,“今夜,剛好是海神祭,國師大人應當不會忘了吧。”
“或許,還能聆聽到神明的聲音,也說不定。”
執政官的聲音,消散于晚風之中,隐于日落的暮色間。
今晚,晔一個人休息在這座巨大的空置神殿之中。
外邊是熱鬧的祭典節日,一盞盞水燈點亮在街道之上,微微的喧嚣聲,随着海風吹來。
這是大戰前難得的休整,此時此刻,還沒有多少普通人,得知了鋼澤公國的來襲。
直到明天,這一切才會被正式公開,伴随以緊鑼密鼓的備戰準備。
晔目送着搬運家具的護衛離去,才緩步走向,神殿的臨海祭壇之旁。
他向公爵要求這個身份,與這座神殿,是有明确目的的。
隻有以海神教作為屏障,他才能同時保護人魚族,不成為人族戰争的兵器與犧牲者,将兩者泾渭分明地隔絕開。
而唯有他一人,能溝通神明的使者。也唯有他一人,要為這份過于強大的力量負責。
弱小是無法保護他人的,他隻有奪得足夠大的話語權,才能不使得自己,被任一方所随意利用。
但是今夜,他隻想好好休息片刻,沒有那麼多的爾虞我詐,沒有那麼多的試探與猜忌。
晔披散下金色的波浪長發,脫下禮服外袍與木雕吊墜,裸足走下祭壇,踏入輕輕搖晃的淺水之中,坐上了石塊雕砌而成的岸沿。
從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不遠處海岸線上,都城沿海廣場上的祭典節目舞台。
在這片屬于所有生靈的星球之上,他隻占有這樣一小片短暫的景色,就十分滿足了。
或許不久的未來,他離開這片土地,便再也看不到這樣的海神祭了。
忽然,水面上波濤湧現,清脆的水花聲濺起,海水灑在祭壇之上。
晔下意識想遮住自己随意掀起的褲腿,向後退了一步,就忽然僵硬住了身軀。
“小心!”
耳畔,悅耳好聽的沉穩嗓音,帶了一點關心與着急,沖入心口。
晔第一次感受到,原來被人魚族用聲音控制的感覺,是這樣讓人渾身過電一般的麻癢。
他當時,到底是給人魚這種幻想種族,加上了什麼離譜的能力。
短暫的控制效果退去,晔本該向着祭壇的方向倒去,卻落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
人魚皇的觸碰,轉瞬即逝,隻疏離而又小心地将他扶回了原位,就離開了。
晔的心卻跳得很快,不知道是被吓的,還是微妙的心緒不甯,金色的發絲散落,他轉過身,看着海面一言不發。
水花濺起,黑尾的人魚坐在不遠處的石面之上,背後是暗下的天幕,和一串串亮起的水燈。
晔終于平複了呼吸,擡起頭來。
他望着清決的雙眼,第一次,仿佛看清了那裡面深深藏着的,渴望與在乎。
晔的胸口悶悶的,他知道自己注定不能給予對方什麼回答,甚至就連這份感情本身,他都替人族與人魚族,設置了重重阻礙。
最初,他為何要小心翼翼地,為人魚族設置信息素間的吸引、與靈魂伴侶的屬性,其中真正的緣由,在記憶中已經模糊不清了。
他隻記得,自己不可以……不能太深地潛入小世界。
晔微微扶着腦袋,覺得模模糊糊間,記憶有些松動,就好像他忘記了什麼很重要之事。
那種自從出院以來,隐約浮現的異樣感,徘徊在腦海之中,令人想要一探究竟。
更何況,他還未想好,等回到藍星之後,要如何面對溫長決。
“晔,”人魚皇忽然開口道。
金發的青年微愣,注意到,一直以來,挂在人魚皇脖頸之上的黑晶石吊墜,今天似乎沒看到他戴。
可此時此刻的氣氛,卻完全不容得他再多思考一分,這究竟是為何。
清決笑得很坦然,濕漉漉的長發,沿着弧線漂亮的脊背順下,沒入水中一點,飄飄蕩蕩于陰影之中。
他笑了,聲音有些微啞,似是艱難地開口道:
“聽說你正在尋找合适當禮物的東西,當作給救命恩人的回報。”
“或許,人族和人魚族之間,有些習俗是不太一樣的。”
“你知道嗎,人魚族佩戴項鍊吊墜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