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逆子淨會惹事!”
跨過門檻,來不及質問守門的小厮,周縣令自顧自地帶着人一路小跑,朝着縣衙大堂奔去。
周縣令與縣尉平日裡雖無甚私交,但二人關系還算是不錯,往日他家那逆子惹了事被人捅到縣衙那兒,縣尉即便表面上說着公事公辦,可多少還是會“包庇”一些,為何今日卻将人捆在大堂中?
眼見着快到大堂,周縣令加快了腳步,腰間滾胖的肚腩此刻正随着他的動作不停抖動着,身後跟随的幾個瘦成竹竿似的下屬卻“跑不過”縣令,幾人有意無意地與其保持一兩步距離,場面異常滑稽。
“阿父!阿父!”
早就被解綁的周公子此刻雙手抓着茶盞坐在堂中,正咬牙切齒地伸長脖子往門外瞧,直至那幾團黑點闖入視線,周公子細長的眼睛赫然亮起來,他甩開茶盞站起身,朝着愈來愈近的黑點大叫。
茶盞飛出幾尺劃落在地上,杯中茶水滾燙,蕩出的水滴險些灑到一旁的溫知藝,隻見謝卿宴一個箭步攔在她身前,白衫上映出滴滴深色,他陰沉着臉甩出長劍,劍尖鋒利,直指對面。
“放肆,無知賤民休得無禮!”
周縣令大步流星,越過縣尉徑直走到幾人跟前,他滿臉怒焰,氣得嘴唇顫動,擡手指着面前身着素衣的少年少女正要開口訓斥。
銀光一閃,指尖劇痛。
“你……你……”周縣令捂着被謝卿宴削去指甲的那根手指,鮮血緩緩流出,一看便知出劍人極其果斷,毫不猶豫,明擺着是在挑釁他的官威!
“鬧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橫縣縣令就是這般水準麼,也怪不得會教出隻懂得吼叫的兒子。”
謝卿宴把溫知藝護在身後,單手收起長劍,歪着頭環胸嗤笑道。他還當是誰呢,不過區區縣令,官威竟如此之大,不分青紅皂白便指責他人,真是惹人發笑。
聽聞此話,周縣令愈發生氣起來,他好歹是一縣之首,在橫縣何人敢與他對着幹,即便是逆子闖了禍又如何,有他兜底就絕不會有任何事!況且,逆子橫豎不過是吃酒好賭,從未幹過殺人放火之事,又何錯之有?
思及此,周縣令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少女,十八九歲的年紀,素衣竹簪,不施粉黛,怕不是哪個旮旯來的罷,竟敢惹到他頭上,真是不知好歹!周縣令鼻頭朝天,大哼一聲,挺着的肚皮愈發圓滾起來。
“兩位後生瞧着年紀不大不小,也該懂點事了,本官勸你們一句,少管閑事……”周縣令輕蔑地開口,隻顧着展現自己的官威,完全無視一旁朝着他不停擠眉弄眼的縣尉。
“該懂事兒的人是你罷,周縣令。”溫知藝撲哧笑出聲,随後捂着嘴從謝卿宴身後探出頭來,“不經意”間卻露出腰上挂着的令牌,白玉光滑,雕工精細,非宮中賞賜而不能所有,一牌走天下,足矣。
“這……這……”
周縣令倒吸一口氣,用未受傷的那隻手揉了揉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待他看清令牌後,即刻退後一步抱拳行禮,面色恭敬,一改方才目無下塵的模樣。
“阿父,你在作何!快把這兩個嚣張的賤民捆起來啊!”周公子左右看了看衆人,尖聲叫道。
“少廢話,快跪下!”周縣令一臉死意,擡手對着逆子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這逆子還看不明白麼,宮裡來人了!完了完了,他方才那般态度,若是傳到聖人耳朵裡,他别想趁着西山狩獵的機會升官!
思來想去,周縣令即刻決定挽回自己的形象,隻見他朝周公子屁股就是一腳,氣急敗壞地說:“我早就叫你莫要與那群人厮混,好好念書考個功名,你非不聽,今日我定要打死你這逆子!”
越說越激動,周縣令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根木條,細長而易折,隻見他表情猙獰,揚起木條正要當衆“教訓”兒子,好在貴人面前維護自己教子有方的形象。
“行了行了,”謝卿宴語氣不耐,懶得看這對父子演戲,他啧地一聲繼續道,“周縣令小心别把木條折斷又閃了腰。”這麼細的木條,瞎子都能看出來周縣令舍不得打兒子,越是當官兒的越愛做戲。
真無趣。
謝卿宴感到有些沒趣,自顧自地坐在一旁喝起了茶,順帶還給溫知藝遞了塊小糕點。見狀,周縣令扔掉手裡的木條,急忙跑到二人跟前,躬身問道。
“二位貴人稱逆子殺人存血,還惡意敗壞橫縣畢羅的名聲,此事……可有何證據啊?若此事真是逆子幹的,待回頭在下定會好好教訓教訓他!”周縣令語氣小心翼翼,生怕貴人一個不開心便要捅到聖人那兒去。
幹出此等兇殘之事也隻是教訓教訓罷了?這周縣令果真是溺愛孩子。溫知藝心中冷哼,面上不顯。
她才不屑于跟這種人攀談糾纏下去,溫知藝朝身後招了招手,縣尉即刻迎上來,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隻聽她輕聲說道:“方才我二人已将事情經過全數說與縣尉聽了,縣尉,你來說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說罷,溫知藝起身朝門外走去,身側謝卿宴雙手環胸回頭睨了一眼周縣令,二人冷笑着離開了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