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性格平穩的一個人,難怪李望南平日裡都穿白衣,倒也是符合他的形象。溫知藝邊吃糕點邊出神,不時看了看坐在身側還在剝紙皮的謝卿宴。
為何謝卿宴今日如此沉默,半日過去竟一句話也沒跟她說,都快将一整盤糕點的紙皮剝完了,放平時這人早就開始轉着茶盞,品茗香茶……真是怪哉!溫知藝心生疑惑。
這也怪不得謝卿宴,情窦初開的少年此時正因溫知藝與别人聊得火熱而感到有些郁悶。他還是頭一回碰到這種情況,也不知該如何做。況且那李望南昨夜才與二人相識,今日就叫上“溫小娘子”,沒一點分寸!
可他偏偏還挑不出這人一絲差錯!謝卿宴越想越氣,不知不覺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出神間,隻聽院中一陣哄鬧,幾名胡人男子圍着李望南,不時伸手推搡,嘴裡嬉笑着不知在說什麼。溫知藝回頭望去,卻見李望南一個不注意被推得往前踉跄幾步,他微微皺眉,竟有幾分委屈之意。
這群人怎的當着她的面,還欺負到他們中原皇子的頭上,真是反了天了!
溫知藝雙手撐着桌子蓦地站起身,未等她走到門外,隻見謝卿宴一個箭步沖上前,抓住男子正要打李望南的手,他使力朝下一甩,男子吃痛一聲。
“啊痛痛痛,”胡人男子痛得五官猙獰起來,似是未料到突然冒出來的少年手勁竟如此之大,他朝後退開一步,指着謝卿宴顫抖半晌,繼續道,“又來一個中原人,都是一群……”
話落未畢,人已飛出老遠。
溫知藝慢慢收回踢出的腳,内心有些雀躍,面上卻不露聲色,她笑着說道:“當着使臣的面欺負皇子,你也是很大膽啊。也不睜開眼瞧瞧西蕃與中原的實力差距,若非當年先皇腦子一熱扔了一位皇子過來,西蕃如今連面見李公子的資格都沒有。”
話雖直白,卻也在理。氣得男子渾身戰栗,雙眼瞪大伸出一隻手指着溫知藝,有些發黑的厚唇顫了顫,半晌說不出話,衆人僵持着。
李望南見狀,即刻攔在溫知藝二人身前,雙手抱拳躬身朝男子說道,嗓音溫柔卻飽含歉意:“在下不知大人今日要用這間茶室,擅自在此會客,是在下的不是,過後會将銀兩拿給大人,還是十兩銀子罷?”
十兩銀子!
朝中一品官員月俸不過才八兩銀子,李望南隻是用了一間茶室,還是一座偏遠荒蕪的宅子,怎就花到十兩銀子了,這群人簡直不可理喻!溫知藝與謝卿宴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一絲訝異。
“若這十兩銀子我就是不給,你當如何?”謝卿宴忍不住開口,他雖不喜李望南粘着溫知藝的模樣,但那并不代表他能容忍外族人欺負到自己人頭上,況且這人還算是自己的表兄……畢竟先皇是他的姑父。
三兩句話又燃起戰火。李望南回頭一看,身後二人氣勢洶洶,竟是要打起來的架勢,他趕忙彎腰賠笑,快步将幾個胡人送出門。
方才不停叫嚣的男子用鼻子對着衆人,冷哼一聲,似是要說什麼,卻又礙于溫知藝二人的實力,張着的嘴巴又閉了起來。隻見他斜了一眼李望南,帶着幾人扭頭就走,出了院子後還回頭瞪了瞪二人,滿臉怒色。
溫知藝想不明白,李望南作為中原的皇子,在西蕃竟低聲下氣,卑微到如此地步,卻為何不向聖人求助?聖人看着也不像會冷眼旁觀手足受辱的樣子……李望南是不是隐瞞了什麼。
“方才那幾人是這一帶的‘掌管者’,若是占了他們的地盤,需得按日收銀子,身價越高交得越多,這也是王默許的,”李望南躬身邊收拾着被打亂的院子,邊低聲與二人解釋道,“二位莫要費心替在下出頭了,沒用的。”
李望南語氣無奈,背對着二人收拾殘局。看着他單薄的背影,如此瘦弱,想必平日裡也是被王虧待的,質子的下場總是如此。
風起,頓時黃沙漫天,院中三人沉默不語,無人在意角落泥沙堆起來的那處,色彩豔麗,畫技精湛。
竟是一幅獸首傩面,與追殺二人近一年的傩面人所戴的,毫無二緻……
也不知院中的傩面,究竟物歸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