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一隅,衆人身後兩道身影被燭光拉長,悄無聲息地退出洞中,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村民滿臉虔誠,正跪拜他們口中所謂的“主神”,嘴裡祈禱着什麼。
洞外,姜娘子一身灰燼,從不遠處朝二人奔來,腳步踉跄。老妪瞧見後,快步上前截住她,動作敏捷,絲毫不似白日所見的老年樣,隻見老妪拎起姜娘子的衣襟,惡狠狠道:“你又讓他們跑了!”
姜娘子一把甩開老妪的手,将人皮面具撕下,露出雌雄莫辨的面容,一改初見的溫柔嗓音,他冷面回應:“我早就說過,前幾日被他們救下後就混在隊伍裡,是你們非說打草驚蛇……”
“啪!”
未等姜娘子說完,老妪擡手便朝着他的臉呼去:“中原來的奴隸也敢跟我犟嘴,若是他們安然無恙地去到西蕃,發現了主君的秘密,你遠在京中的妻女可就……”老妪表情猙獰,對着姜娘子做出抹脖子的動作。
姜娘子見狀,陰着臉站在原地一言不發。他過去幾年好賭愛酒,又在主上手裡輸了些銀子,正巧他面相陰柔,上了妝竟讓人分不清男女,由此主上便以妻女威脅他跟着謝卿宴等人……
他原先也不知主上為何會盯上兩個少年少女,看上去不過剛到雙十之年,聽聞那位姓溫的使節也才剛及笄,不過爾爾。
然而經過兩次交手,他總算是明白主上的擔憂在何處,這兩人不簡單!姜娘子默不作聲地戴上人皮面具,恢複人前的溫順模樣。
“可不能放任他們就這麼查下去。”
夜已深,雲層将月光悉數遮了去,沙洲境内一片陰暗混沌,夜風不時席卷,揚起滿天風沙,遮擋住趕路人的視線,依稀可見遠處點點燈火,不知是何人。
方才她與謝卿宴從石洞中逃出,恰巧遇到連夜趕路的傩面人,也真是冤家路窄!好在是隔得較遠,夜色又朦胧,他們并未發現站在沙丘下的二人。
溫知藝攏了攏衣襟,抱着湯婆子亦步亦趨地走在謝卿宴身側。自二人滾落至村莊到現在,她已經一天一夜沒進食了,此刻餓得有些脫力。也不知她與謝卿宴何時才能跟上蒼羽他們,且看這漫漫黃沙……
走在身前的謝卿宴似是聽到了她心中所想,隻見他側身溫溫一笑,“走不動了麼?傩面人不就在那處,”謝卿宴朝不遠處的沙丘揚了揚下巴,繼續道,“一會兒給你吃好的。”
說完,謝卿宴摟住她,踩在石塊上的雙腳借力一躍,片刻後二人跟上傩面隊伍。溫知藝看着眼前在幽暗月色中緩慢行進的獅面獸頭人,有些氣不打一處來,自打她來到這個世界,除去謝卿宴,便是與傩面人交集最多!
若非這群戴着獸頭的人沒事找事總給她二人使絆子,她現下應當在太傅府中享受人生,而不是在這萬裡黃沙挨餓,也不知這群人究竟有什麼目的。
溫知藝有些氣不過,從謝卿宴懷中跳下來,掏出竹器便悄悄将隊伍最後幾人解決了,許是衆人與隊伍有些距離,那幾名傩面人躺在沙地上,胸口血泊汩汩卻未引起前方隊伍的注意。
她一個箭步沖上前扒開兩具傩面,将其中一具遞給謝卿宴,不等他有所回應,溫知藝自顧自地戴好傩面,随即爬上駱駝混入隊伍中。
看着她一股腦的動作,謝卿宴竟感到有些新奇。一直以來,她在他面前從未表現出如此強烈的負面情緒,即便面對着一些惡人……以至于他總覺得她不會生氣,眼下看來倒是有幾分鮮活可愛。
兩日後,西蕃王城。
若說沙州城内繁華熱鬧,那西蕃王城則更是花天錦地,人稠物穰,此地竟不輸盛京分毫,樓閣上經幡飄蕩,色彩瑰麗奪目,處處皆是金碧輝煌。
二人也算是因禍得福,混在傩面人隊伍中順利進了王城。不多時,隊伍在一道紅門前停下,隻聽前方不知何人高呼一聲,紅門随即打開,鎏金朱甍映入眼簾,與嬉鬧城區不同的是,此處多了幾分莊嚴肅穆。
西蕃王竟如此富有!即便溫知藝早已見識過不少華美王宮,此刻也被眼前景象驚到了,她仗着傩面遮住真實面容,毫不掩飾地打量着周圍,傩面下表情有些訝異。
此前她總以為西蕃不過是個邊陲小國,每年為中原上貢顯示誠意的蝦兵蟹将,眼下看來竟也有幾分實力,也怪不得聖人要派她出使西蕃慶賀佛誕了。可她聽聞西蕃早年間并非如此……也不知是得了什麼高人指點。
“路途遙遠,這幾日腳程稍快了些,諸位且先歇下吧,明日再會見王。”前方有人朗聲道,隊伍頓時笑着哄散開,仿佛是回到了家鄉,衆人一時間松懈下來。